果不其然,霍琅懒懒支着头，闭目陷入沉思，眉目在熠熠烛火的照耀下有种说不出的诡艳感，片刻后才听不出情绪的道：“也罢,那就去宫门口看看热闹。”br/>
夏侯先生起身相劝,大为不解：“王爷,何必趟这浑水,卫家男丁如今死的死，伤的伤,其势大减,只待他们鹬蚌相争,咱们便可坐收渔翁之利啊。”br/>
桑夫子暗中拽了拽他的衣袖：“那镇国公夫人铁了心要个说法,今夜若是僵持下去,必然难以收场，由王爷出面也好。”br/>
霍琅做的决定从来不许人置喙，夏侯青初投门下,难免不了解王爷的脾气，更不知晓王爷与当今圣上的渊源,桑夫子不好说得太明白，只能委婉把这件事打岔了过去。br/>
天寒地冻,尽管屋子里燃着暖烘烘的炭火，也还是难抵寒意。br/>
霍琅掀开厚重的狐裘,起身走到屏风后方由丫鬟伺候着更衣，他早年是靠军功一路打拼上来的，落下一身旧疾，每到凛冬时节便骨缝刺疼，严重时连路都走不了,已经有许久都不曾上战场了，否则抵御西陵的那桩差事也不会落在卫家身上。br/>
贴身丫鬟悄悄瞧了眼霍琅苍白的脸色，忍不住劝道：“王爷，不若还是穿常服吧，外间天寒，银甲太凉了些……”br/>
霍琅淡淡闭目：“束甲便是，今夜阵仗如此大，又岂能不动兵戈。”br/>
永安街直通皇宫，霍琅利落翻身上马，带着三百亲卫朝宫门疾驰而去，风雪迎面袭来，顺着银铠缝隙一个劲里面钻，露在外面的皮肤就像刀刮一样生疼。br/>
黑夜寂然，不知从何处飘来的纸钱元宝飞得满天都是，道旁更有白幡竖起，呜咽的哭声从家家户户传出，那阵亡在归雁关外的将士又不知是多少人的丈夫爱子。br/>
镇国公夫人一身丧服，怀抱夫君灵位，身旁停立着千里迢迢运送回京的棺椁，四周负责护送的将士都是从归雁关撤回的残部，他们盔甲上还带着斑驳的血痕和剑痕，左臂系着白巾，于漫天风雪中岿然不动，双目猩红，肃杀之气几欲冲上云霄。br/>
黑夜之下，万籁俱寂，仿佛连凛冽的风声都暗哑了下来。br/>
守城门将不敢动武，已经拔剑僵持了两个时辰，咬牙劝道：“镇国公夫人，还请速速归去，皇城重地不容放肆！”br/>
那卫夫人年约四十许，肩上落了一层厚厚的雪，她眼底满是血丝，就那么静静盯着说话的将领，无端让人觉得胆寒，仿佛那些枉死的将士魂魄正浮在上空注视：br/>
“夫亡子丧，我已无归处，陛下若不将此事给个公道，我今日便是一头碰死在宫门前又如何？！”br/>
她每说一句话，身后抬灵的队伍就齐齐迈出一步，那黝黑镶铁的棺椁一下一下重重撞在宫门上，犹如丧钟敲响，声音沉闷堪比惊雷。br/>
“砰——！”br/>
“砰——！”br/>
“砰——！”br/>
“归雁关，西陵反，弱冠披甲请长缨！”br/>
“望北殊，别故土，万里寒川几人还！”br/>
“君不见，腹中饥，仰头饮尽血泪苦！”br/>
“君不识，奸佞蛊，满仓五谷喂硕鼠！”br/>
这是一首怨诗，那些军伍汉子齐声怒喊，震得宫檐积雪簌簌震落，声音直破云霄，那口棺椁并未放置尸身，通体由精钢所裹，接连撞了数十下，朱红色的宫门竟是硬生生被撞塌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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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城门将连声哀求，恨不得跪地求饶：“卫夫人！卫夫人！莫撞了莫撞了！再撞宫门就塌了！此罪等同谋逆啊！！”br/>
卫家四小姐披麻戴孝追于其母身后，她闻言“锵”一声拔出腰间长剑，红着眼眶怒声喝道：“滚开！再拦我就杀了你！谋逆又如何，我卫家难道不敢吗！”br/>
“嗖——！”br/>
她话未说完，一道利箭不知从何处裹挟着劲风袭来，硬生生击飞了她手中长剑，只听身后长街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男子低沉冰冷的声音犹如惊雷在众人耳畔炸响：br/>
“谋逆？本王只怕你卫家谋不起！”br/>
卫四小姐惊骇回头，只见一支铁骑队伍从远处策马疾驰赶来，起码有数百精兵，为首的男子张弓搭箭，一双眼眸哪怕在黑夜中也寒光熠熠，气势桀骜肃杀，无愧北殊第一杀神的名号。br/>
是霍琅！！br/>
众人见状俱是一惊，堵在宫门口的队伍自动分至两旁，让出一条道路，对着远处策马赶来的男子齐齐跪地行礼：“拜见摄政王！！”br/>
霍琅轻夹马腹，停在几米开外，冰凉的视线一一扫过众人，意味深长道：“本王听闻有人带兵谋逆，所以深夜前来救驾，却不曾想看见夫人停灵在此，卫家满门忠烈，想来是误会一场，如今夜深雪寒，诸位不如尽早离去？”br/>
卫、霍两家自古不合，先祖早有言明，三代之内不可结亲，霍氏女当年身在闺中，却偏偏倾心卫晗，不惜与家族决裂嫁之，否则霍琅现在还得称她一声“姑姑”。br/>
卫夫人没想到霍琅会深夜前来救驾，红着眼睛看向他，冷风灌入肺腑，声音嘶哑的质问道：“若我不肯呢？！”br/>
霍琅淡淡出声：“姑姑会肯的。”br/>
他身后骑兵整齐划一张弓搭箭，箭矢尖端闪着寒芒，虽是静默无声，却压得人连气都喘不过来，仿佛卫夫人但凡说个“不”字，立刻会万箭穿心而死。br/>
卫夫人冷冷抬头：“我平素竟不知摄政王如此赤胆忠心！”br/>
霍琅随手拨弄了一下弓弦，将一支玄色的羽箭搭在上面，然后缓缓用力拉紧，他眼眸微眯，瞄准卫夫人身后，眼底皆是对人命的漠视，勾唇收下这份嘲讽：“为人臣子，理应如此，今日谁若在敢曌空门前谋逆，本王就叫他生不如死！”br/>
说到最后一句话，语调已经阴沉狠戾了起来。br/>
“母亲！”br/>
卫四小姐慌张想拦在她身前，羽箭却已离弦而出，夹杂着迅疾的破风声穿过卫夫人耳畔，在黑夜里正中一抹从宫门缝隙偷偷摸摸而出的浅黄色身影：br/>
“啊啊啊啊啊——！！！！”br/>
中箭那人发出一阵撕心裂肺br/>
的惨叫声()，立刻将众人的视线聚了过去()，只见守城门将箭步上前，扶着对方惊慌问道：“王爷！王爷！您没事吧？！”br/>
被霍琅一箭贯肩的人赫然是在皇宫里躲了大半夜的泾阳王赵勤，他眼见霍琅和镇国公府的人对上，原本打算悄悄趁乱溜走，却不曾想飞来横祸，猝不及防被那支白羽乌金箭刺中了大腿，疼得惨叫连连。br/>
“赵勤！你终于滚出来了！”br/>
镇国公府的人看见泾阳王，眼底立即燃起滔天怒火，恨不得冲上去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两军开战之时赵勤负责督办后方粮草，然而却被他尽数贪污，关外风雪连天，战士数月无颗粒果腹，只能生咽雪水树皮，害得卫家父子阵亡疆场，如何令人不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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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琅骑于马上，将弓箭扔给副将，轻飘飘道：“倒是本王箭术不精，误伤了泾阳王，还不快抬回府中医治，倘若延误了病情可怎么好？”br/>
众目睽睽之下，他伤了皇亲国戚，就这么轻描淡写一句“误伤”盖过去了。br/>
守城门将不敢违命，连忙找了车马将哀嚎不已的赵勤抬上去送回王府，卫夫人今日夜堵宫门为的就是捉拿赵勤，见状眼睛红得好似能滴出血来，她用力一挥马鞭，立刻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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