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是谢厚林。”陆曼曼说,“他可贱了。他一供销社的人,我们镇委的人关他什么事啊?啊,是吧,是吧!哎,跟他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哎,他就得端着碗穿街过来专门问我。我们俩可住得隔着两条街呢。”

    “谢厚林?”乔薇揉揉额角,对这个名字有点关联记忆,“我记得是……宣传科谢厚山的……?”

    “弟弟。”陆天明说,“是他亲弟弟。”

    “哦。”

    陆曼曼说:“对,他说他是听他哥说的。他就好奇。”

    谢厚林就好奇:真有这么一朵恶毒鲜花插在老牛粪上了?还是镇上新来的那个讲一口标准普通话的新广播员?

    谣言的变异其实还挺有逻辑的。

    误会点是谢科长和陆站长都以为团级干部年纪大。别人也是这么以为的。

    所以广播站新来的一朵花,嫁给了年纪大的老干部。

    那既然年纪大,肯定结过婚了吧?不可能一直未婚。

    所以广播站的一朵花,嫁给了年纪大的二婚老干部。

    好好的年轻小姑娘干嘛嫁给老男人啊?

    所以广播站的乔薇,家里很穷,揭不开锅。

    既然都是二婚老干部了。那前头的是不是有孩子啊?

    乔薇就有了继子/女。

    然后谣言再传一手二手三手,继子/女的数量开始迭代,最后就迭代到了五个。

    那那个跟着她来上班的小男娃呢?

    哦,那个是亲生的。唯一亲生的。

    既然有了唯一亲生,是不是得跟前面的孩子有利益冲突啊。

    最狗血就是,前面五个都是女孩,在后妈手里吃不饱穿不暖,天天挨打挨骂。

    最后。

    “他们说,你家里情况困难,为了过好日子,嫁给了工资待遇高的丧偶老干部,前头留下了五个女儿,在你手里过得凄凄惨惨可怜见的。湘湘是你唯一亲生的孩子,还是男孩,看得像眼珠子一样,所以不送托儿所,天天带在身边自己看着。”

    你别说,这套描述里,逻辑丝滑顺畅。

    胡穗哈哈大笑。

    乔薇无语:“你信?”

    陆曼曼赌咒发誓:“我是决不信的!你就不是那样的人!”

    人的身上自带能量。

    有的偏暖,有的偏冷,有的清正,有的脏污。

    乔薇这个人呢,是热腾腾的。

    她好像对生活没有任何不满,每天都活得开开心心的。

    她连进办公室都自带阳光特效,唰地一下就把屋角都照亮了。

    “哎,这些碎嘴皮子。”陆站长和稀泥,安抚乔薇,“你也别跟他们置气,不值当,不值当。”

    主要是这种谣言,连后勤科的人都知道了,那肯定辐射面积是一大片了。你也不能一个一个地去找他们澄清或者吵架去了。

    搞不好把自己气坏了。

    乔薇还这么年轻,肯定会生气吧。

    哪知道乔薇只是感到无语:“真的是……还是太闲啊。”

    “不生气啊?”陆站长小心地问。

    乔薇揉太阳穴:“生不来这气。”

    陆站长忙说:“就是,都是革命同志,咱们就是得有这个心胸。”

    乔薇晚上把这个事告诉了严磊。

    “群众的想象力真是丰富啊。”她感叹,“还是闲得。”

    严磊觑她脸色,问:“你不生气?”

    乔薇打哈欠:“生这气不够把自己气坏的呢,我怕给自己气成乳腺增生。”

    睡了睡了。

    严磊偏不让她睡。

    他给她摇醒:“你为什么不生气?”

    乔薇:“……”

    乔薇关注的是国家的政治风向变化,局势的动荡,人如何顺应时代而存,不被历史洪流碾压。

    至于通讯不发达时代,机关单位人员安逸过头闲磕牙的破事儿,甚至没法跟她在医院里见过的许多人性至暗之处去比。

    乔薇根本不放在心上。

    但这没法跟严磊解释,她只能说:“生气会影响内分泌,就是人体的激素。女性内分泌紊乱,会诱发很多病。乳腺结节啊,发展成乳腺癌,子宫肌瘤啊,发展成子宫癌……”

    乔薇信口胡说。

    “所以从前老话说这个人心胸狭窄,死得早。或者说这人是被人气死的。其实大概率都是情绪影响了内分泌,诱发了什么疾病,导致的早死。”

    “所以,没必要,没必要。人又没跑我脸前头说来,我难道要一个科室一个科室地找过去跟人解释吗?”

    “睡觉,睡觉,别吵我了啊。再吵咬你。”

    乔薇睡了。

    她现在作息太稳了,恨不得就是日落而息日出而作了都,到点就困,到点就醒。

    可严磊睡不着,抱着手臂背靠着墙生气。

    乔薇以为这个谣言里该生气的只有她。她没意识到,这个谣言里其实有个点让严磊非常的不痛快。

    虽然“乔薇的爱人是个配不上她的老男人”是那些人的误会。但的确那些人清晰地表达出了对“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的惋惜扼腕。

    他们觉得他配不上她。

    殊不知,这正是严磊内心深处唯一的不安。

    严磊作为这篇年代文的男主,当他面对原女主林夕夕的时候,堪称是毫无弱点,简直从头苏到脚。

    但那其实是因为他唯一的弱点,他内心深处的自卑,只对乔薇薇一个人。

    现在对的是乔薇。

    不能一个科室一个科室地找过去跟人解释吗?

    严磊瞥了一眼睡着了的乔薇。

    她侧趴着身睡,给了他一个后背。

    他俯身亲了亲她的蝴蝶骨,轻轻摩挲她的手臂,看了她一会儿,伸出手指轻轻戳她的脸颊。

    你就是脸皮太薄。

    哼

    。

    灭蚊定在了八月三十日(),还有六天。这是市里牵头的14()_[((),下面到县,到镇,各公社统一行动。

    这可是个大动作。

    药粉已经分送到各县,又由县分送到下面各镇,各公社。

    下河口镇也忙碌了起来,光是发药粉都让人忙得脚打后脑勺。

    镇上几个街道口,都有发药点,居民按户排队领药粉。对公,还要分发到学校、卫生所、饭店、各个公家的单位和店铺。

    星期二、星期三发药发了整整两天,才基本上全镇公、私都到位了。就等着到时候一起动手了。

    要搁在后世乔薇大概无法想象,一场消灭蚊蝇的活动,会让小镇居民搞得热火朝天,好像开奥运会似的。

    但这时代就是这样。集体活动总是热闹、让人兴奋,充满期待。

    星期四已经是二十六日了,镇委门口来了两辆车,一辆吉普车,一辆卡车。

    传达室的老徐没有像往常那样坐在屋里从小窗口看人,他一听到远远传来的车声,就从传达室出来张望了,看到军绿色的两辆车朝这边来,就冲大门里喊:“小王,快去通知,部队的同志来了!”

    门口里的年轻小科员飞快地去通知领导去了。

    车轮停下。

    也不需要找停车位。镇上能看见的车,一个是镇口的公共汽车,一个就是部队的车。镇委都没汽车呢。

    随便停哪都行,反正堵不死人走的路就行。

    卡车上下来几个年轻力壮穿军装的后生。其中两个军装袖子上别着白袖套,印着红十字。

    吉普车前后门都打开,后面跳下来三个军人,一看年纪就知道是干部。

    老徐正要迎上去,副驾驶的门被推开,长长腿直接踏在地上,一个军官钻出来站直身体。肩背宽阔大长腿,身高比别人高了一截,把军服完全撑了起来。

    他正正帽子,抬起脸。帽檐压着长眉,鼻梁挺拔,一张英气的面孔棱角分明。

    但就是太年轻。

    又年轻又彪悍。

    传达室的老徐一点不敢轻视他。身上能有这样的彪悍之气的,不用想都知道,一定是上过战场的。

    部队不比地方上的机关单位那样能浑水摸鱼,部队里每个干部都是身上带着伤疤,穿越过枪林弹雨,趟过尸山血海才有今天的级别的。

    这时候没有唱歌跳舞的将军。军功都是实打实的硬功劳。

    “部队的同志来啦!里面请,里面请。”老徐热情地往里面带,“我们领导早就打过招呼,部队的同志一来就赶紧请。”

    他虽然热情,却并不知道这四位干部里,哪一位是领头的。

    今年春夏交替之际,国家取消了部队从建国以来一直实行的军衔制,并改换了新制服。

    新制服返璞归真,仿了红军时代的模样,只有帽上一颗红星,领口两片红领章,一身绿、三片红。这就是后来歌里唱的“一颗红星头上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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