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空大师落于主座,开口:“贫僧今日请各位品的是西湖龙井,是贫僧的好友相赠。”

    绿嫩茶叶在弘空大师一冲一泡的动作之间透出芬芳,泡完,小沙弥将茶献于众人。

    众人接过茶。

    唐笙抬手打开盖碗,便闻到浓郁的兰花香。

    观其茶汤颜色,翠绿清澈,茶叶形如雀舌。

    浅抿一口,口感鲜爽,回甘强烈,嗯,是顶级的西湖龙井。

    “香味浓郁!”

    “回味悠长!”

    “好茶!”

    众人一片赞叹之声。

    接着便到了作茶诗的环节。

    众人依次对着这盏茶按座位顺序作出一句诗,后面的一位要接着前面一位的上一句。

    最难的是每句诗的字数依次增加,最终形成一首宝塔诗。

    弘空大师起头:“茶。”

    “香叶,嫩芽。”前座文人接道。

    “慕诗客,爱僧家。”

    “碾雕白玉,罗织红纱。”

    谢鸿羽看了茶汤一眼,略一思忖,便道:“铫煎黄蕊色,碗转曲尘花。”

    接下来是顾令。

    顾令:“夜后邀陪明月,晨前独对朝霞。”

    众人交口称赞:“不愧是江北才子。”

    唐笙绞尽脑汁,心中焦急。

    时间过去片刻,众人的夸赞已经停歇,见唐笙一直未开口,亭中一片沉默。

    顾令端起茶碗至嘴边掩饰,低声提示了一句诗。

    唐笙竖起了耳朵仔细去听。

    但现场安静非常,顾令声音大不了一点。

    看着众人的怀疑目光,唐笙大脑迅速转动。

    茶茶茶。

    突然,灵光一闪,唐笙开口:“洗尽古今人不倦,将知醉后岂堪夸。”

    现场仍是静默,无人开口。

    唐笙疑问地看向顾令:“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这时,主座的弘空大师开口:“好一句洗尽古今人不倦,将知醉后岂堪夸。”

    唐笙听了松了口气。

    众人好似突然醒悟过来,发出一片赞叹之声。

    顾令既惊喜又惊讶,没想到唐笙颇有文采。

    唐笙站起向弘空大师行了一礼:“弘空大师,在下最近偶得一香茗,如众位兄台不嫌弃,斗胆请诸位品鉴。”

    弘空大师:“既是施主推荐,今日便是我等的荣幸。”

    众人附和。

    唐笙取出桌下的盒子,拿出紫砂壶和制作的祁门红茶。

    唐笙将干茶投入紫砂壶中。

    众人注意到这干茶竟是红色。这

    众人心中惊疑,但见弘空大师神色未动,只好默然不语。

    唐笙向壶中注入沸水,将茶汤分至各紫砂杯中。

    泡好的茶由小沙弥分发给众人。

    众人看着桌上这一盏红色茶汤,不敢举杯品味。

    这茶汤橙红明亮,香气浓郁,鼻尖蔓延着浅浅焦糖香。

    还有那茶壶是用什么材质所做?

    这茶有些诡异。

    顾令见众人不敢举杯,他抬起纤长大手,举杯至唇边。

    旁侧的谢鸿羽见顾令举杯欲品,抬手阻止不及,顾令已抿了一口。

    在唐家村时,唐笙第一次做出这红茶时,他便品过。

    众人见顾令喝了这诡异的茶汤,心皆提了起来,观察他神色并无异样,这才放下心。

    弘空大师举杯细细品味:“这茶与绿茶的淡雅不同,口感甚是醇厚,唇齿留香。实为茶中佳品。”

    弘空大师回味唇齿间的香气:“这香味,似花,似乎果,又似蜜,实为群芳之最。不知茶名为何?”

    弘空大师询问唐笙。

    “弘空大师,实不相瞒,此茶为在下友人祁门茶园的园主所制,名为祁门红茶,方才弘空大师已点出它的另一个名字。”

    唐笙站起,心中隐隐兴奋,没想到这弘空大师第一次品这祁门红茶就发现了此茶最大的魅力所在。

    众人看向唐笙,带着好奇与期待。

    “群芳最。”

    语调清淡的三个字却字字掷地有声。

    弘空大师唇角上扬:“好一个祁门红茶,好一个群芳最!”

    唐笙回以一笑。

    得到品茶名士弘空大师的“群芳最”三个字,让众人不由得好奇起来这茶究竟是何味道。

    众人举杯品茗,尝了一口,眼睛都明亮起来。

    霎时间赞不绝口。

    谢鸿羽开口问身旁的顾令:“这茶壶又是何种材质所成?”

    这个问题也是众人心中的疑问。

    “紫砂。”顾令回道。

    顾令送了在座众人每人一套茶具,介绍道:“紫砂壶因其独特的原料,故而透气性较好,用此壶泡茶,可长时间保持茶的原香。”

    赵鸿羽摩挲着手上的紫砂壶,入手细腻温润,又有明显的颗粒感,啧啧称奇。

    日影西斜,茶宴散去。

    宴后,便有不少人托唐笙和顾令下单,唐笙和顾令对视一眼,今日收获满满,眼中皆有洋洋喜气。

    经过一段时日的培训教导,制壶的二十位学徒迎来第一次考核。

    之前选拔的二十位学徒在接下来学习的一年里,根据制作紫砂壶的步骤和学习进程,需要进行阶段考核。

    每次考核皆会淘汰若干人,直至最后,选拔出真正的制壶传承人。

    气候渐热,唐禾香和一众学徒在村中广场拍身筒。

    现场只余制壶声。

    顾令和唐笙立在前方桌案前监考。

    自这处村中广场被当做制壶学徒的教学之地后,村民们便自觉不到此处打扰。

    现场一片肃穆安静,虽只是一场小考,但众学徒皆严阵以待,表情认真,动作细致。

    “禾香!”

    安静的广场传来一声大喝。

    引众学徒抬头回视。

    唐笙向声音的源头看去,是唐承嗣。

    唐承嗣一脸威严,径直走向唐禾香的桌案。

    唐禾香看着父亲向她走来,心中坠坠,家里本不同意她当学徒,可她坚持。

    若说报名的时候有多坚持,倒也谈不上,只是出于一种对于新生活的向往。

    可她当学徒的这些日子,与那些泥料日日相伴,日日观摩紫砂壶,日日琢磨壶的形制工艺,她已然爱上了制壶。

    她眼中满含乞求,希望父亲不要阻碍她,还有最后一步,就差最后一步,她的身筒就完成了。

    唐笙见唐承嗣来者不善,上前伸臂阻拦,声音严肃:“承嗣叔,我们正在进行考核,任何人不得擅闯。”

    唐承嗣冷笑一声:“不得擅闯?我来找我的女儿,谁能拦我?”说罢,推开唐笙,继续往唐禾香方向走去。

    唐笙被一股大力推开,站立不稳,纤细身躯倒向一侧泥地。

    腰后一双大手稳稳地托住了她。

    唐笙抬头看去,是顾令。

    光影下,他的身后散发着一圈金色光芒,配上他面色不惊,无甚波澜的表情,霎时,熠熠生辉。

    唐笙在顾令相扶的力道下站稳,便见唐承嗣一把拿起唐禾香桌面上的身筒。壶身在唐承嗣不分轻重的力道下扭曲变形。

    唐禾香心中一提,伸臂去抢唐承嗣手中的壶。

    “爹,求你,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只这一件事,爹我只求这一件事。”

    唐禾香声音哽咽,使出全身力道与唐承嗣抗衡,然唐禾香一个少女如何抵抗得了一个壮年男子的力道。

    壶身在二人的对抗中早已面目全非,混作一团,可唐禾香依旧不放手。

    众学徒看不过去,上前欲帮唐禾香。

    唐笙和顾令也走了过去。

    然而,唐承嗣突然使力,从唐禾香手中夺过壶身。

    在唐禾香破碎的目光下将泥壶大力摔至地面,原本即将成形的壶身便这样成为了一摊无形状的泥团。

    唐禾香蹲下身捧起地上的泥团,眼泪霎时夺目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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