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宗主。”

    先开口喊出面前之人身份的人正是鹤熙,他跟着自己师父走南闯北这几年正经功夫没学到多少,反而是察言观色的本事掌握了个十成十。

    再加上他本就是个脑子活络的,如今见那来人前呼后拥,又见他所配之剑上的凌空派的剑穗,此人的身份便是顷刻间水落石出。

    而显然这位宗主开口这句师弟倒是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商陆原本惨白的面色更是黯淡了几分,他侧身往鹤熙身后躲了躲,又用脖子上的围脖将自己的下半张脸都盖了个严实。

    “詹宗主怕不是认错了人了,您师出名门,我们几人不过是无名小卒,想来跟您是攀不上什么关系的。”

    鹤熙身旁猛地凑过来一抹红色的身影,两人并排站在前头,一股脑地将商陆挡了个严严实实,开口的话任是明眼人便能晓得其中的推脱之意。

    只是江湖上多少人削尖脑袋地意图与这天涯海阁扯上关系,这行人此番倒是新奇的很。

    “老夫年纪渐长,不想这眼睛都已不再清明,如此倒是冲撞了几位了。”

    詹文通此人不仅武艺了得,待人接物方面更是个中翘楚。

    因而如今他的门派能在武林中混得如此风生水起,却又很少遭人嫉恨,倒也得益于他这个阁主。

    说罢,这詹宗主的身子便是往后一退,又显出几分他那仙风道骨的模样,话锋一转,也是给众人都留了余地。

    “詹宗主这是什么话,要怪也只能怪我们几人太过鲁莽,未下拜帖便急匆匆地赶来,只是实在是有要事相求。”

    鹤熙赶忙接下话来,他们一群人如今在别人的地盘上,又怎能再惹的主人家不快。

    “这江湖上求我办事的人有许多,只是老夫我能力有限,倒也不敢轻易应了几位少侠。”

    “宗主说的是,可我们……”

    鹤熙话说到一半,肩上便落下了一只手,他下意识地侧开身子回头,让开了一条路。

    “即使是旧人在此,詹宗主也不肯通融吗?”

    原本已稍有缓和的气氛瞬时又被商陆这一句话给拉了回来,只是人脸上的围脖仍然蒙的十分严实,而被他推到詹文通面前的,赫然是一副被吓傻了的样子的晏儿。

    “极天派的门主程玉在十年前那场大乱中救走了凌空派的弟子言晏,二人从此销声匿迹,只是晚辈听闻詹宗主的女儿还曾与这小弟子定下过娃娃亲,只是不知如今,您可还能识得旧人样貌?”

    “你究竟是谁?”

    詹文通从眼前之人的眉眼间窥探出几分熟悉的影子,甚至不假思索便相信了他的话,只是这份信任从何而来,他等不及想要个答案。

    “我不过是个江湖游医罢了,詹宗主不必对我多起疑云,晚辈如今带着旧人前来,您应当也能猜出我的用意,何况有些时候,过好当下的日子更重要不是吗?”

    “公子说的是,是老夫,老夫愚钝了,那便请各位随我一同进山吧。”

    场面虽停滞了许久,但好在詹文通最后还是妥协地应答了商陆那番意味不明的回答,但是云烟瑾注意到他仍然是在打量着晏儿,应当也并不确定了这就是当年那个孩童。

    毕竟就算是她,最初也一直不敢确认,当年那个奶娃娃竟已长成了这般的样子,但终究是旧人之貌,怎可能轻易忘却。

    “那便多谢宗主了。”

    作揖拜礼,几分江湖气节,总有些习惯是刻在骨子里改不掉的。

    “你真的是言晏吗?”

    詹宗主的女儿名为罗如,云烟瑾当年见她尚是身量不足她齐腰之高的娃娃,如今竟已出落的亭亭玉立,再看不出半分当年娇憨的模样。

    这姑娘从厅外大步冲进来的时候,倒是少了几分大家闺秀的样子。

    只是也不知是谁给这小姑娘递了消息,也不知她为何一眼就能在众人之中认出那个已然变了模样的少年,说到底,也只能是归因于缘分使然罢了。

    那她呢,这娃娃小时候还被她亲手抱过,竟也不记得她了吗,又为何,她的故人屡屡相见再从无相认,那碎骨塑容的蛊虫,当真就把她变得这般陌生吗,奇怪,明明是不想被人认出的,竟也在此刻,生出几分不甘与落寞来。

    “姑,姑娘,姑娘离得太近了,我——”

    “那我现在站远了,你可以回答了,你是言晏吗?你还记得我吗?

    我是詹罗如,咱们定过娃娃亲的,你说过长大以后要娶我的。”

    “如儿,——”

    到底还是受不了自家女儿这般大胆地“口出狂言”,詹文通上前一步将人拽到了自己的身后,阴差阳错地也算是为晏儿解了围。

    云烟瑾深知此事已不在她的掌控范围内,倒也不急着插手,反正自然是有人来收拾这一团烂摊子的。

    “那自然是如假包换的小言公子是也,你这娃娃记不清那是自然,可宗主您可是看着他们长大的,难道也认不出来吗?”

    商陆不知是年纪大了还是怎么的,竟也干起这般撮合人姻缘的事情来,这人完全不顾人家老父亲一副苦不堪言的面色,硬生生地把两个年轻人的手给搭在了一处。

    “商陆哥哥……”

    “你这小子怎么回事,自己当初抢来的媳妇,怎么这会儿又这么扭扭捏捏的,男子汉大丈夫的——”商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在自家小师弟的头上狠狠敲了一下,换来人一声痛呼。

    “抢来的?”

    詹罗如面上正是一副疑惑不解的神色,但这疑问所在,倒是令在座几人都顿住了动作。

    “言晏幼时跟师兄打闹的事,知道的人不过寥寥无几,敢问您又是如何知晓的?”

    商陆这才迟来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但面上又没有半分被戳破的难堪与窘迫,就好似,是故意这般说出口的一样。

    “我?我自然是听他自己说的啊,你不知道,言晏这孩子自从被我们救出来之后就一直是这般呆愣的样子,小孩许是摔坏脑袋了,连着之间的人和事都一概记不清了。

    这不,一直还管我叫什么师兄来着,我这一介江湖游医,哪跟得你们这门派子弟扯得上关系啊。”

    听人这一串中气十足的解释,想来这病症应当也是痊愈了不少,云烟瑾接收到对面那人求救的目光,低头了然地笑了笑,这才站了起来,

    “师叔这话便说的不对了,您不还是我们药王谷的人吗,怎么就跟我们江湖中人半分关系都没有了。”

    打破疑虑的最好方式就是给出一个截然不同的事实,云烟瑾深谙此道,屡试不爽。

    “原来是药王谷的人,如此说来您应当就是如今江湖上声名鹊起的商陆大夫,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不想得我这般穷乡僻壤的地方也能来得您这样的大人物。”

    “詹宗主折煞了,我不过——”

    “说到此我也好奇的很,詹宗主一介武林盟主,门派弟子众多,却为何选了这么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山‘隐居’多年,莫不是怕着些什么,在躲着些什么不是?”

    商陆就知道云烟瑾没得这样的好心来帮他解围,这人前脚递了个话口,后脚便毫无遮拦地问出了这般隐晦的问题,说到底,还是半分都不愿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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