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如今,你还是不肯松口吗?”

    皇宫地牢里阴森地如同阴曹地府,若不是云烟瑾知道眼前这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现在便下十八层地狱,她怕不是早就以为他们已经一同赴了黄泉,了却尘缘了。

    “你何苦要费尽心思来救我,如今又听我来说些你并不爱听的话,若是我真有心松口,便不会平白无故让自己多遭这么多罪,变成如今这副可怜的样子了。”

    云烟瑾的双手双脚均吊在身后的石壁之上的锁链里,衣袖下掩藏的手臂上是尚未结疤的一个个刀口,有的还在往下滴血,在这寂静的地宫里显得无比的突兀。

    而那暗红色的血液则是顺着石缝的方向逐渐流向大殿中央的血池里,那里面饲养的是成千上万只还未孵化的蛊虫,蛊女的血对于它们来说,就是最好的养料。

    “这都是你自己选的,朕也曾好言相劝过,亦或是只要你现在交出蛊虫,朕绝不会拦着你远走高飞,左右傅凌香现在已经入了京城,朕已布下天罗地网,不怕抓不到他。”

    堂堂九五之尊竟屈尊纡贵到屡屡打破自己给出的期限,他一遍遍地不厌其烦地劝说云烟瑾交出那只母蛊,却不想眼前之人却是油盐不进,刀枪不入,说什么也不肯松口。

    可是,即便如此,除了这每日的放血之外,他却再没有了旁的动作,只是整日将人锁在这墙壁上不得动弹,连着吃食也是从未怠慢。

    “他若是敢来,便必然不能是单枪匹马,武林高手众多,你还是先忧心自己来的好些。”

    云烟瑾落魄至此,听闻眼前之人的狂妄之语却还是不屑地嗤笑一声,双眼低垂,不愿看他。

    “可是你还在我手上,”

    沈寒煜并未因眼前之人的不敬之举而大发雷霆,反倒是十分冷静地弯下腰,凑近云烟瑾的耳边开口说道,

    “任他傅凌香如何有通天遁地之能,他也总要顾忌着你的性命,毕竟这么多年来,他不是一直如此吗,更何况——”

    恰在此时,地宫的石梯上传来了厚重的脚步声,沈寒煜那还没说完的话便就此卡在了喉头。

    他自顾自地直起了身子,拍了拍那龙袍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朝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开口道,

    “既然你的老熟人来了,朕便不陪你们叙旧了,想必你们舅甥二人定然还有许多的话没聊完,你说对吗,萧将军?”

    而跪在地上的云烟瑾却是不愿再看,默不作声地合上了自己的眼睛。

    “没想到这沈寒煜竟然在皇宫里养了这么多高手,若不是今晚夜黑风高的看不清楚人,怕不是便由不得我们二人如此毫发无损地溜到这大殿里来了。”

    白鹤生将自己脸上的面巾取下,用衣袖擦了擦冷汗,小声开口道。

    他们方才是从皇宫偏苑的一座矮墙上翻进来的,那偏苑是从前先皇设湖海之宴的地方,所以等到那沈寒煜上位之后,他便将那地方给封了起来。

    现如今那原本花枝繁茂,曲觞流水之地,已是一派破败之景,不过也正是因为此地惹得沈寒煜烦心,因而沿路上经过的宫女太监都会绕道而行,所以他们也不必担忧那要“杀人灭口”的麻烦事。

    不过来的路上,越靠近皇宫大殿,周围的风吹草动便愈发明显,他们悄无声息地解决了不少藏在暗中的探子,这才沿着熟悉的道路摸到了地方。

    可这一路越是安全,这商陆的心里便越是忐忑不安,他小心翼翼地顺着记忆里的方向走去,还不忘捂住了白鹤生那张又欲开口的嘴,

    “我们得速战速决,我总觉得这个地方有些不太对,但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商陆绕到白鹤生身后,脚底重重地踩下那块与众不同的石砖,随着迟缓而又刺耳的一声声响,那个只在传闻中出现的地下皇宫终于显露出了它的真容。

    “凌香小心!”

    一只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暗红色的蛊虫直冲商陆的面门而来,只见他眼疾手快地挥刀将那肥胖的身躯给砍成了两截,深红的血液顺着匕首的刀槽落在地上,滴滴答答的响声似乎更加诡异起来,

    “这沈寒煜怎么连自己都防啊,他就不怕这蛊虫蹦到他自己身上要了他这个病秧子的命啊。”

    白鹤生因为站在商陆的后头,这才免于直面那骇人的一幕,但是眼见着那恶心的尸体仍在蠕动,他却是又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抱怨起这个罪魁祸首来。

    “接下来更要小心,想必这沈寒煜早就料到了我们会来,这里面藏着的,还不知有什么阴谋诡计等着呢。”

    商陆不再废话,抓住白鹤生的胳膊便朝着那个深不见底的洞窟里走去。

    原来这传闻中的地宫其实并未与地上宫殿一模一样,因着擎天派众人要四处奔波的境况,所以这宫殿真正通往的其实是皇宫外的一座后山,也便是上回詹文通带人围剿的那座。

    而这地宫里的道路四通八达,也正是为了若是有人攻进皇城后,来得及留出时间来逃跑,因而这沈寒煜虽说将此地当成了自己的“庇身之所”,却并未派出重兵把守,也正是得于这个原因。

    “要我说你这眼睛真是完全好了,就这么个黑灯瞎火的地方,连着我都看不清路,你却是走的半分也不迟疑,看来我们百晓阁的药池还真是名不虚传。”

    许是这一路上碰到的几个擎天派的弟子都被他们二人给轻松解决了,此时白鹤生竟还有闲心来开起玩笑来,只是这说话间两人手中的匕首却仍是握的死紧,难保下一个转角便冲出什么“牛鬼蛇神”出来。

    “是因为前面有亮光我这才找得到路的,你应当是被我挡住了,这才看不清楚,不过我这眼睛确实是比从前要好得多了。”

    商陆将匕首横在胸前,每走一步都是小心试探,眼见着前方的光亮越来越大,他的心这才稍微安定下来了些。

    “凌香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个人!”

    在商陆弯腰朝前探过去的那一秒,白鹤生透过那抹火光看到。

    “是云烟!”

    他不可能认错,那个被锁链层层扣住的人,正是已然昏过去的云烟瑾!

    “云烟,云烟,快醒醒,我是商陆,你快醒醒。”

    云烟瑾的身子被不停地晃动,是沈寒煜还是萧策,不是方才刚取了血吗,怎的还是不放过她?

    迷迷糊糊间,她又觉得这个焦急的声音熟悉的很,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留存在她心底深处的那个声音。

    可是她太累了,因着失血过多,她体内压制不住的毒性便又开始翻涌起来,那些送来的药材她咽不下去,想必再过个几日,她便会因为血尽而死。

    虽说这种死法并不好受,但总归是殊途同归,也算是了结了她的所愿,云烟瑾的脑子里此刻盘旋着许许多多过去的回忆,那些美好的痛苦的与如今的一切穿插在一起,她似乎要就此沉迷于那个地方中去了。

    可是眼前之人却是执着得很,怎么都不让她如愿。

    “商陆……?”

    “云烟,你终于醒了,你现在身体怎么样,我摸着你的脉感觉到你的身体很虚弱,你是流了很多血吗?还是他们喂你吃了什么毒药?我马上就救你出来,你别急。”

    商陆说完便抬手用那带血的匕首朝着云烟瑾身后的锁链砍去,可是任他用上的十成十的内力,那铁链也不过是震动了几分,便又毫发无损地落了下去,

    “怎么会?”

    “这铁链想必应当是千年寒铁所制,普通的匕首定然是砍不断他的,而你的风流剑此刻还在别人的手上,是我们失策了。”

    “阁主?”

    “那还有什么办法?我们总不能来了一趟却连人都没救走就直接回去罢,经此一事,沈寒煜的守卫只会更加森严,下一次可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商陆每每遇到有关云烟瑾的事情时,便会率先自乱了阵脚,白鹤生瞧着他焦急的模样,这才显露出了几分与平常并不相同的严肃神色。

    只见他从腰间的锦囊中掏出了一个白色的瓷瓶,皱着眉头便单膝跪到了云烟瑾的身侧,

    “这里面的东西能够溶解铁链,但是滴到手上也会很痛,我尽量小心一点,你忍着点。”

    正如商陆所说,此刻乃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若是错过了,下次还有没有实在是难说,所以不等得云烟瑾点头,白鹤生便提起那副铁铐开始倾倒起来。

    滋滋啦啦的响声和白色泡沫一齐浮现在那铁链之上,浓黑的铁水顺着两人的脚边逐渐朝远处滑去,直到那双手双脚的铁链终于掉落之后,商陆这才马上把那摇摇欲坠的身体接到了自己怀里。

    “云烟,你别睡,千万别睡,我们马上就走,我马上给你找大夫。”

    商陆似乎又变成了那个年少时的傅凌香,冲动莽撞到甚至忘了自己就是个大夫,或许也是,他已经当商陆当的太久了,久到他已经忘记如何再将喜怒形于面色,可是只要面对云烟瑾,他的那些被人所诟病的,真实的一面便会悄然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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