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被云深扮的妖怪恐吓过一回，那些邻居孩子吓破了胆，再也不敢来欺负温柚。p> 温柚一直很想找云深道谢，但她的中文太差了，想说的话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于是，她每天努力地练习中文，一学期后，她的口语流利了不少，终于鼓起勇气，走到了云深家的餐馆门前。p> 紧闭的卷帘门上张贴着“门面出租”四字，温柚呆呆站在原地，好久都没回过神。p> 因为租金原因，云家餐馆搬离了东二路。p> 温柚也彻底失去了“妖怪”哥哥的音讯。p> 小学三年级的暑假，爷爷奶奶问温柚想不想上兴趣班，温柚点点头，选了美术兴趣班。p> 暑期结束，爷爷奶奶翻看孙女的画册。整整四十张画，画的竟然全都是红眼睛绿舌头的妖怪。p> 妖怪手里捧着一个蓝色的东西，有时是糖果，有时是水晶，有时是一颗跳动的心脏。p> 温柚渐渐不记得“妖怪”哥哥的声音和模样了，但她一刻都没有忘记过他。p> 小学毕业，升上初中，温柚在开学典礼上，听到国旗下致辞的学生代表说，他是来自初三一班的云深。p> 典礼结束，温柚逆着人流，冲到那个名叫云深的初三学长面前。p> 温柚的直觉告诉她，这个英俊的少年就是“妖怪”哥哥。p> 她高兴极了，勇敢地凑上去和云深打招呼，告诉他她叫温柚，住在东二路附近……p> 话还没说完，云深就摆摆手，冷淡地从她面前掠过。p> 身旁男生勾住他肩膀，揶揄道：“怎么一开学就有漂亮妹妹搭讪你，确定不聊两句？”p> 云深扯唇：“你想聊你去。”p> 男生：“人家又没找我。”p> 温柚就这么被撇到一旁，愣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p> “妖怪”哥哥已经不记得她了。p> 对他而言，帮助一个被坏孩子欺负的混血女孩，只是他生命中微不足道的插曲。p> 从这天起，温柚和云深虽然待在同一所学校，却再也没有交集。温柚默默地仰望着他，一年过去，云深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市一中，从此，她连仰望他的背影都做不到了。p> 两年后，温柚没参加中考，直接以信息特长生的身份保送市一中。p> 市一中比他们的初中大多了，温柚漫步在校园中，心里计算着，在他毕业前，他们能偶遇十次吗？高三的他只会比初三更忙，她能有机会和他说上话吗？p> 在新生报到处登记完，温柚来到自己的宿舍。p> 她是倒数第二个入住的，只剩她对面床位的女生还没来。p> 大约半个小时后，宿舍门从外敲响，温柚的位置离门最近，自然而然地走过去开门。p> 房门打开，炎炎夏日灼热的温度扑面而来，高瘦的少年拎着一大箱行李，立在耀眼日光中，黑曜石般的眼睛垂下来，视线落在温柚脸上。p> 温柚像傻了似的，双眼大睁，分不清是梦是醒。p> 少年以为吓到她了，他抬手擦了擦额角汗珠，用尽量温和的嗓音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云娆的哥哥，高三七班的云深。”p> 后来，在这短短的一年里，他们相逢了无数次，说了无数句话。p> 即便毕业之后，五年，十年，也一直没有断了联系。p> ……p> 傍晚六点，天际大厦次顶层意式餐厅，观景包厢内，温柚又过了一次生日。p> 女孩们热衷于仪式感，点完蜡烛唱完歌，又叫温柚许愿。p> “许太多次会不灵的。”p> 温柚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自觉闪过了一个愿望。p> 凌晨时没有许下的。p> 希望今年的运气好一点，最好和那个签文说的一样……p> “哎呀，真的不许了。”温柚呼地吹熄了蜡烛，道，“我买了顶楼观景平台的票，现在时间还早，吃完蛋糕就去逛逛吧。”p> 刚过八点，一行五人离开餐厅，乘电梯到达天际大厦顶楼。p> 大厦伫立于繁华的商圈中央，站在露天观景台上俯瞰，璀璨的都市如棋盘展开，延伸向遥远的天际线，华美又壮观。p> 观景台上建有全世界最高的摩天轮，温柚买的门票包含了乘坐摩天轮的费用。除了云深之外，其他四个人都很想坐。p> 靳泽戴着墨镜口罩，整个人捂得严严实实，闷声笑道：“排队加上乘坐的时间，至少一小时。你是想杵在下面等，还是一起？”p> 云深扫一眼周围乱哄哄的环境，唇角僵了一下，慢腾腾地走到他们身后，一起排队。p> 一辆摩天轮车厢最多坐四人，温柚分配了下位置：“娆娆夫妻俩坐一辆，哥哥和我还有梨子坐一辆吧？”p> 云深：“你们俩坐，我自己一辆。”p> 温柚点头：“行。”p> 黎梨在一旁“切”了声：“拽什么，我们还不想和你坐呢。”p> 今天是周六，游客很多，他们排了将近半小时，才来到最前方的候车区，五个人分别站
在三条警戒线后面。p> 温柚和黎梨站在中间，正举着手机自拍，忽然从屏幕中看到一位棕红长卷发的美女从后面走上来，和云深搭讪。p> 两人放下手机，齐刷刷看过去。p> “帅哥一个人坐摩天轮吗？”女人勾着妩媚的笑，问云深。
云深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看手机，装没听见。p> 黎梨见状，拉着温柚的手凑过去，兴奋地替云深回答：“没错没错，他就是一个人。”p> 温柚没有说话，默默地移开眼，眺望夜景。p> 女人脸庞微红，很是主动：“我也是一个人，不介意的话，我们俩拼一辆车吧？”p> 云深这时终于有了点反应，淡淡睨她一眼，道：“介意。”p> ……p> “漂亮姐姐，我哥这人就是这样，嘴欠了点，其实没有恶意。”黎梨素来没什么边界感，这一刻仿佛红娘上身，热情洋溢地撮合道，“哥，摩天轮哪有一个人坐的？你和漂亮姐姐拼一拼，这样就不孤单了，还能交个朋友。”p> 女人似乎对云深的皮相很着迷，锲而不舍道：“是呀，我们拼一辆，还能为后面的乘客节省时间。”p> 云深终于放下手机，脸转过来，目光不带温度，看起来像是耐心耗尽了。p> 他本来不想搭理。p> 实在是，被吵得有点烦。p> “不太方便呢。”男人声音很平静，但目光居高临下的，显得极傲慢，还带了点戏谑，拖腔带调道，“我有恐高症来着。”p> 顿了顿，他接着道：“蛮严重的，等会儿在摩天轮里发作起来，可能会发疯。”p> ……p> 太狠了这人。p> 黎梨无语极了，回到原位，摩天轮恰好转到面前，她和温柚一前一后上了车厢，面对面坐。p> 摩天轮缓缓转动，黎大小姐看了会儿夜景，越想越觉得刚才没面子，哀怨地瞥了眼温柚，道：“你不希望云深哥早点脱单吗？不帮我说话也就算了，还在后面一直拉我。”p> 温柚：“云深哥对那个小姐姐又不感兴趣。p> 黎梨：“他看都没看人家一眼，说不定看久了就感兴趣了呢？”p> 温柚：……p> 温柚扭头望向窗外，正好看见后面那个摩天轮转到光线明亮的地方。p> 男人懒散地倚着靠背，眉眼轮廓深邃，城市辉煌的灯火映衬在他身后，喧嚣四起，而他仿佛对此毫不在意。p> “看什么呢？”黎梨问道，“怎么都不说话？一直闷闷的。”p> 温柚：“有吗？”p> 黎梨坐到她旁边来：“哎呀，我错了啦，刚才不该说你的，今天寿星最大！”p> 温柚忽然沉默了下。p> 或许是因为这里风景太美，令她心生触动，又或许因为今天过生日，她不想委屈自己，再或许，只是因为黎梨挽着她的手，脸庞贴上了她肩膀，让她心里尘封已久，从未宣之于口的心事，忽然控制不住想要倾诉出来。p> “梨子，我跟你说件事。”温柚轻轻吸了一口气，垂着眼，一字一顿道，“其实我以前喜欢过云深哥。”p> ……p> 空气安静下来，整个摩天轮好似都冻结了。p> 黎梨刚开始以为温柚在开玩笑。p> 但是这个笑话真的是一点也不好笑。p> 而且，温柚颤动的眼睫和突然放缓的呼吸告诉她，她玩的不是大冒险。p> 是真心话。p> “你……我靠……这这这……你让我缓一下。”黎梨像个代码错乱的机器人，语无伦次了好一会儿，“我的天，是什么时候的事啊？”p> 温柚：“很久以前。”p> 黎梨：“该不会是……高中那会儿？”p> 温柚：“嗯，差不多吧。”p> 黎梨身子向后一仰，用力掐了掐人中：“你竟然！从高中就喜欢那条狗！瞒了我这么久！”p> 她忍不住捶了温柚几下，突然意识到什么，压低声音问：“云娆知道吗？”p> 温柚摇头，惭愧地笑了下，反问黎梨：“如果是你，会告诉她吗？”p> “我当然！”黎梨气焰刚升起来，脑筋转了转，立刻就弱下来，“好吧，如果我觉得能追到，我才会告诉她；如果人家压根不在意我，注定没法在一起，那我也不会说，太丢脸了，云娆也会为难的。”p> 温柚点了点头。p> 黎梨握住她的手，瞥一眼后头那个摩天轮，想起刚才美女姐姐搭讪云深时温柚的反应，黎梨仿佛发现了华点，又问温柚：“你说以前喜欢过云深哥，那现在呢？”p> 温柚眼皮一跳，过了许久才闷闷地答：“我不想再喜欢他了。”p> 黎梨：“不想？是因为真的不喜欢了，还是追不到才放弃了？”p> 温柚：“不知道。”p> 黎梨：“那就是因为追不到。”p> “哎呀。”温柚瞪她，“讨论这个有什么意义。”p> “当然有。”黎梨笑起来，“我现在已经完全了解你的心情了，你
这个压抑狂。”p> 温柚真想打她：“你才压抑狂。”p> 黎梨：“不是针对你，谁喜欢上云深哥都会压抑的，他这人靠追根本不可能追上。他不喜欢的东西，你就算掰开他的嘴，硬给他灌下去，他也不会接受，只会原封不动地给你吐出来。”p> 温柚：“好恶心的比喻。”p> “话糙理不糙嘛。”黎梨分析道，“云深哥是绝对的主动型人格，不喜欢被动，所以你追他没用，你只能暗戳戳地撩，让他动心，反过来追你。”p> 温柚微笑：“说的真容易。你看他那样，是能撩得动的吗？”p> 黎梨：“嘿嘿，这就看你的本事了。”
“我哪有本事。”温柚靠在椅背上，只觉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p> 摩天轮慢悠悠地转了一圈，回到原点。p> 刚走出车厢，温柚就收到云娆的消息，说好像有人认出靳泽了，怕引起骚乱，他俩就先撤了。p> 温柚和黎梨在出口处等云深。p> 下一辆车厢很快到达，云深双手抄兜，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p> 黎梨挽着温柚，表现得非常自然：“哥，前边风景不错，我们去逛逛呗？”p> 云深下颌点了点，懒懒散散地跟在她俩身后。p> 走到一片宽阔的台阶上，远处的摩天大楼高低成衬，华丽又有意境。p> 黎梨让温柚靠到台阶围栏边，她给她拍照。p> 温柚走过去，手放到围栏上，摆了个舒适的姿势。p> 黎梨站在她身前几步开外，刚举起手机，突然有电话进来。p> “喂？什么事？”黎梨一边接电话，一边倒退几步，走到云深身边，不由分说把他拉到刚才自己站的地方，对他说，“哥，我要接电话，你帮柚子拍几张吧。”p> 云深：？p> “你手机不是最新款吗？像素高，正适合拍照。”黎梨感激地笑了下，“我先走了啊，工作电话，估计要聊一会儿。”p> ……p> 黎梨离开后，云深和温柚面朝对方，隔着三米左右的距离，静止了一会儿。p> 温柚今天穿了一套新中式连衣裙，黑底嵌银花，腰封掐得窄窄的，勾勒出玲珑纤细的身材，既典雅又柔美。p> 云深想到今天是她的生日，而且这地儿风景确实不赖，终于，他顶着好像全世界都欠他八百万的表情，慢腾腾地举起手机，镜头对准了温柚。p> 晚风吹起鬓角的碎发，柔柔地扑在脸上。p> 温柚缓缓吸了一口气，整理表情，朝镜头扬起唇角。p> 云深按了下快门，觉得这个角度有点问题，他下意识朝左边挪了一步，调整取景框。p> 就在这时，一大群举着小红旗的旅游团成员走上台阶，从他们中间穿过。p> 方才还略显宽松的地方，一下子挤得水泄不通。p> 温柚抚了抚心口，看到少说有一百来号人涌到台阶上，都是来自各地的游客，操着陌生的口音，吵吵嚷嚷，摩肩接踵，一眼望不到头。p> 好些人停在台阶上拍照，温柚只觉身前的空间越来越小，她不得不往后退，整个人几乎完全贴到栏杆上。p> 身后是百米高空，飞鸟从下方经过，车水马龙的街道就像血管一样渺小。p> 温柚没有恐高症，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一丝胸闷。p> 她背抵着栏杆，无力地望着前方人潮。p> “让一下。”p> 身前不远处忽然传来熟悉的低磁嗓音，高大的男人拨开人群，一双散漫黑眸对上温柚眼睛。p> 温柚眼睫一颤，脊背不由得挺直了，下巴微扬，仰眸看着云深从人群中挤出，三两步走到了她身边。p> 空间狭窄，他侧身站着，让温柚前方多了一小片缓冲区。p> 温柚的肩膀几乎贴在他胸口。p> 她屏住了呼吸，周遭充斥着嘈杂的喧嚣，让她分不清响彻在耳边的是心跳，还是旁人杂乱的脚步声。p> “谢谢学长。”她轻声说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p> 云深垂下眼，漫不经心道：“你这地儿比较宽敞，我才过来。”p> 温柚点点头：“我还以为你怕我被挤掉下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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