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 宠溺（中）
银亮月光下，杨彩芽脸上的表情又惊又喜，掺杂着不容错看的希翼，在月色下一览无余。
雀跃得像个孩子。
曹卓大步迈出的脚不禁一顿，脑中就闪过大郎和玉娘围着小马驹又叫又跳的欢快模样。
眼前提裙而立的少女，相较之下兴奋之色丝毫不少。
鬼精的小脑瓜却依旧灵光的很，曹卓嘴边的笑就慢慢扩散到眼角眉梢，脚跟重新落地，直直逼近一步，嗓音悦耳，“猜到了？说来听听？”
身前秃了的黄土上就落下浅浅的脚印，随即覆上高大的身影。
杨彩芽眯着眼笑，松开裙子学着曹卓背手而站，见他又跨近一步，便也玩心大起的退后一步，歪着脑袋摇头晃脑道，“你都提了许妈妈，我自然要想到她去拜见义母的事。若是内宅闲事，哪里要劳烦长史大人开金口相问？想来是义父另有举动。”
曹卓挑了挑眉，似在耐心等着她继续说下去，长腿又迈出一步。
脚边倒影蔓延到了裙下绣鞋面上。
杨彩芽缩起脚跟着后退一步，面上笑意绷也绷不住，话语就带了短促的笑声，“我可是跟着白叔下过地的，看这里的样子，即便尚未开垦也是在为开垦做准备。无论是从青山湖还是外海引水过来，用心伺弄上一段时日，这块废地要变肥田恐怕要数年，但只要薄田的话却不出几个月的时间。”
说着视线往只割了小范围的杂草地一扫，语气渐渐有些踌躇满志，“这一整片杂草丛若是开垦得当，少说也有三四百亩，若是往外再延伸出去，只要人力可及活水又够，不知将来能造成多少良田。如果真是义父下的令，这样大的一片新垦地，只有一个可能的用处。”
那就是西红柿的推广。
刚到家时她就捉来虎子问过，不过三个多月，青山镇周边十户有八户都贷了县衙发放的西红柿种子，连着杨家在五里村地头，青山镇外的几个临近村落已是模样大变，凡是家中能空出余田的地头皆是青红一片。
县令大人的推广形势大好。
这事她不过做出噱头造出势，如今听着看着竟已初具规模，想到这小小农物将来可能带来的影响，她怎么可能没有慨叹。
杨彩芽目光落在身前半垂的俊脸上，眨着眼问，“阿卓，我猜的对不对？”
曹卓仍是笑，眼中笑意却越来越重越来越浓，负手不说话，忽然加快脚步紧着迈近两步。
这样无聊又幼稚的你追我退，却似被夜色染上层难言趣味，让人乐此不疲。
杨彩芽忍不住扬声笑起来，半截长裙都吞没在曹卓投下的高大身影中，忙又急走后退几步，脆声笑着不等曹卓再逼近，便又张手疾跑几步扑进曹卓怀中。
素色裙摆在夜色中划出柔美弧线，曹卓止步，张手将杨彩芽牢牢接住。
素手揽着阔背蜂腰，杨彩芽仰起头，笑颜璀璨，“阿卓，我到底说得对不对？虎子都没提这事，是不是你和义父商定的？义父怎么会突然想到利用此处？”
“我媳妇儿算无遗策，自然是说对了。”曹卓弯下身来，伸手理杨彩芽被夜风吹乱的碎发，沉声笑道，“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要开垦县衙总要先起头做出个雏形来。等杂草都锄干净，会照着旧例，分派新垦田给农户，专种西红柿。最迟五月，就会有正式的县衙告示下来，白叔和虎子他们估计要等那时候才能得到确切消息。”
除非西红柿推广的事正式落到苏州府地界，否则曹卓这个长史是不会直接插手青山镇事务的。
要不是这事和她有关，曹卓又怎么会分心费神，“千里迢迢”的和县令大人整饬起杂草丛来。
杨彩芽眼睛一亮，黑眸中骤然盛满柔暖春波，抱着曹卓的手不由微微一收，踮起脚去吻曹卓，“阿卓，谢谢你。”
下巴再次惨遭“毒手”，曹卓扬起下巴朗声笑，视线落在杨彩芽身后草垛上，眸光一闪猛地托起杨彩芽半扛在肩头，撩袍抬腿，径直跃向草垛。
猝然腾空而起，杨彩芽忙张手抓紧曹卓后腰衣料，半吊在他宽厚肩背上，想惊叫，出口的却是又脆又高的笑声。
半丈多高的草垛随着曹卓踏步跳跃，松软的杂草落下一步步凹陷。
有短而干的杂草枝卷着曹卓衣摆飞舞，在月光中和光同尘，扑簌簌落在杨彩芽头脸上身体上，落进她扬唇笑着的嘴里。
身下倏然一片松软，短促的震动过后，杨彩芽已仰面躺在草垛顶部，入目是曹卓身后灿星满幕的璀亮星空。
曹卓抽出护在她背后的手，半支手臂，将杨彩芽圈在两臂之间，弯膝跪着正正俯视她的俊脸隐在背光中，却难以泯灭面上亮得慑人的俊朗笑脸。
漫天星辰似乎尽数收进曹卓眼中，流光窜动。
熟悉的凤眸中情意翻涌，杨彩芽看得呆怔，呐呐想要开口，不防杂草仍黏在嘴角，登时连呸几口，哪里还顾得上回应什么甜言蜜语。
短短一瞬的旖旎气氛又被破坏殆尽。
“没心没肺的鬼丫头！”曹卓朗声大笑，没好气的拧杨彩芽鼻头，张开长指去捋她再次凌乱的碎发，笑意丝毫未减，“开垦杂草丛可不是我和县令大人商定
的，是我提出来的，连用时、用人、用财都是我仔细写了文书给县令大人的。不然你以为这事能这么快的办起来？媳妇儿要如何报答我？”
有青山镇西红柿推广的现成例子在先，将来放到苏州府、放到两道全境，办事便利的还不是曹卓这个长史。
说得好像真是全为私心一样！
杨彩芽偷偷在心里腹诽，胡乱拨去头脸上的杂草，又伸手勾上曹卓脖颈，十分狗腿的喊了声“好阿卓”，就屁颠颠的去吻他嘴角。
“这就算报答了？”曹卓失笑，随即眸色一沉，声音渐低，“这处杂草丛密布地广，留着也是个祸患。我也确实藏了私心，借着推广西红柿要用地的便利，趁机将这里铲平了。一来县衙行事也方便，二来也不用担心这里再有宵小出没。”
说着声音颇有些冷意，“以后你总还是要回娘家的，等市舶司的事正式忙起来，我只怕无法次次都能得空陪你回来。有护院家丁我也不放心，这么个容易生事的废地，还是夷为平地，化暗为明才好。否则我还真不放心。”
是指当初李二郎想借此处对她和翠花、许巧儿使腌脏心思的事吧。
虽是未遂，到底在他心中留下了疙瘩，兜兜转转竟用了这样一种方法釜底抽薪。
她没想到，他竟这样在意。
更没想到，他竟为了她，不顾公/器私用，真是为了私心才周全到如此地步。
那么他们的亲事呢。
在解决了李二郎后，也许在打算惩治李二郎之初，他就走一步想三步，一件件步步为营才比他们约定的提早向她提亲。
是怕她在他无法顾及的地方，无法回护的时候吃亏受伤害？
才一个人布好所有局——调任、请媒人、定亲，看似突然实则全是精心谋划。
一面还要顾着她安排好家里和林家寨的生计。
全是为了她。
全是为了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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