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归站起身来,说起来这一趟收获还算不错,至少比他预料的要好上太多。
幻灵说过,元达也只是“有可能”知道陆槐的消息。所以一开始,他便没抱什么期待。果不其然,陆槐的消息太过隐秘,连元达也只知道有那么一名货物,不知模样,不知姓甚名谁。甚至……唯一见过陆槐的那个魔也只存在于口口相传,众人艳羡当中。
那个魔……
他想,他应该能猜到下落,也不必费心去找了。死人才能保守秘密,这个道理,对魔同样适用。
但蓟归却不明白,沈一这么做的理由。
为什么?他都已经将陆槐带回魔都了,还在乎陆槐的身份暴不暴露吗?
难不成是见了面才发现兄弟情深,想给陆槐一个体面;还是说,为了替代陆槐的身份,在多年后进入天衡山?
如果是前者,他只觉得可笑,猫哭耗子假慈悲。
如果是后者,呵,那还真是好大一盘棋。
但不管前者抑或后者,沈一在他看来,都已经成为十恶不赦的人了。
黑布下的眼睫轻轻颤动,蓟归深呼一口气,……也许他不该这么武断。从知道沈一不是陆槐,而陆槐的死极有可能与他有关开始,他的情感便已经彻底倒向了天平的另一侧。
但那是不行的。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沈一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恶人,但他不能光凭这一点去妄下定论。至少……至少也该当面找他问个清楚!
也许他自己都没发现,其实他内心深处存了一分小小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希翼。
元达小心翼翼觑着沉默站着的人,“大人?”
蓟归扫了他一眼,抬脚离开这间房子。跨出门槛的时候,他抬手一扯脑后系着的活结,将黑布随意塞在怀里。
只是还没走几步,他脚步一顿,瞳孔猛然收缩,眉间也紧接着浮起一层郁色。他记得……自己之所以带上黑布,是因为听到了香儿房间传来非礼勿听的声音。
他本可以踢门而入,但权衡之下,还是叩响了门提醒元达。有客人来访,元达想必不会太过火,至少,也能给香儿保留一些体面。一些……作为人,而不是货物的,体面。
视线受阻,他便只能凭借耳鼻,但房间里他却只感受到一道气息。还有一道去哪里了?难道有暗门?
他没太过纠结这个问题,因为元达足够识趣,认出了他,而他也急于想要知道陆槐的消息。
之后,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下循序渐进,除了问题的答案。
但就在他跨出门口,扯下黑布,没走几步远的时候,却听到了另一间房传来的淫逸之声,同时闻到了透过门窗传来浓烈的石楠花味之后,顿住了。
他似乎忽略了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那就是——香儿的房间内除了淡淡的熏香之外,再无其他任何味道。
但蓟归记得很清楚,正因为记得很清楚,所以他握剑的手,才更加止不住的颤抖。他记得很清楚,自己……之所以带上黑布,是……因为听到了香儿房间传来的声音。
而元达说过,他们并非只需要人类血液中的精气为引。味同嚼蜡的他们,只有吸食血液,才能感受到味道。而这种情况,远远比精进功力需要的血液量要少。
因此,像万春楼这样的存在,便应运而生。除开青楼的性质外,还提供额外血液供给。而这些人,都是他们花了不小的代价从那些长老手中置换来的。
所以……不是非礼勿视的场景的话,那会是什么?
假如,万春楼没有暗门,而房间里却只剩下了一道气息,还能……因为什么呢?
他脚步急转,回到了几步开外的房门口。
此时房间内,元达正拍着胸脯,坐在那张圈椅上擦汗,见到门口又有人影伫立,便抬起头一看,恰好与去而复返的蓟归视线对上。此时没了黑布和斗笠的遮挡,蓟归锋利的剑眉露了出来。
元达第一次直面蓟归的脸,他吓得扑通一声又从圈椅上滑了下来。
“大、大人,您……还有什么事吗?”他一拍脑袋,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兜里掏出一块血玉雕成的貔貅,“瞧我这记性,这东西早该献给大人赔罪的。日后大人拿着这小玩意,只要是咱手底下的,大人您可以随意差遣他们。不仅如此,只要是跟小人打过交道关系不错的魔,都会……”
蓟归没有回答,目光透过元达看向较为深处的房内,这是他第二次踏入这间房,却是第一次清晰的看到房内布置。
房间不算很大,一眼望过去,大多数都是些女子会用的东西。一张桌案,一套茶具,焚香的薰炉,梳妆台上胡乱放着的胭脂水粉花钿……还有一张四面环帘的床。
床上侧卧着一位女子,面朝着房门,鬓发凌乱,衣衫……还算整齐,只是交领处大敞,露出纤细的脖子和线条明显的琵琶骨。她的头靠在臂弯处,双目圆睁,直直地看向门口。
那名女子的面色甚至比雪还要白,身形也十分消瘦。那套衣裳套在她的身上,就像是套在了一个被皮包裹的骨架上一样。也因此,那清秀女子颈侧的小洞十分突兀,就像是在白纸上滴落的几滴墨汁一般,突兀又显眼。
但蓟归看得分明,那几个小洞尚未愈合,只是那些伤口,再也不会流出一滴鲜红的血来了。
他……早就来晚了。
蓟归看着床上的尸体,轻声说道:“没有日后了。”
“大人,您说什么?”元达没听清,战战兢兢地又问了一遍。
蓟归转头看向元达,慢慢走近,“香儿呢?”
“啊?”元达举着玉貔貅的手一顿,原来是因为这个才折返。难不成他也听说了香儿的名声,特意过来要人的?
他颤颤巍巍站起来,为蓟归介绍:“香儿在床上歇息呢!大人你眼光可真好,香儿可是咱们店里的头牌,那血液确实美味无比,香甜的很。呃……只、只不过昨儿个接待了太多客人,有些疲乏。血量可能没平日那样多,鲜美度的话,可能也会大打折扣……”
“要不要我叫莺儿过来陪您?莺儿虽稍有逊色,但她柔情似水,也别有一番滋味。”为了尽力招待好这位主,他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却绞尽脑汁地在想各种说辞,以求给蓟归一个宾至如归的体验,“对,对了,沈长老就经常来万春楼找莺儿呢!”
“是吗?”
“是啊!”
“但我只想听香儿说话。”
元达咬咬牙,苦着脸往床头看去。他今天早上刚吸食过香儿的血液,但那时的她不知怎的,血液中并没有往日的香甜,还泛着一丝淡淡的苦涩。想来应该是这几日慕名的权贵太多了,把他的摇钱树给累坏了。
这么一想,好像的确看到她眼下有点乌黑。本想让她休息几日,好好将养几日身子再出来迎客,也好晾那些魔一段时间,毕竟奇货可居嘛!
可蓟归点名要她,他——
他可犯不着为了一株摇钱树得罪大人物。他边扭头看向床侧,又快走几步,“香儿,香儿,快醒醒!大人来看你了!”
见香儿一声不吭,只闭着眼睡得正熟。他面上一急,上手就想给人拽起来。上手却发现,身体依旧柔软,只是没了生气。
他店里的头牌——死在了床上!
元达的话一下子卡在喉咙,再回头看蓟归的脸色,不知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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