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六月,日子一天天热了起来。

    昨日,陈瑾带着全府把顾晏礼的周年祭给办了。

    自此,为期三年的守孝算是告一段落。

    她脱下了素白的棉麻孝衣,换上了轻薄透气的浅紫葛纱。

    娱乐活动也不再局限于听话本子,她把看戏、打马吊、听小曲儿也都一一提上了日程。

    一小勺甜果冰酪入口,陈瑾舒服的眯起眼睛,一脸满足。

    果然,她还是放不下侯府里这富贵舒适的日子。

    “秋菊,去和门房说,没收到拜帖,本夫人不见。”

    “是。”

    自打那日以后,顾家人算是彻底消停了。但原身的娘家却是上蹿下跳,蹦哒个不停。

    那陈老夫人和陈父是轮番上阵,日日来侯府念叨尚书府有多么多么好,尚书之子是如何如何英俊有才。

    起先还都和颜悦色的以劝说为主,见她没有答应的意思便个个原形毕露,拿孝道来压她,陈老夫人甚至企图以死相逼。

    她实在是烦了,今日干脆下了逐客令,不见。

    “夫人,陈老夫人走了,只是……”

    “只是什么?”陈瑾看秋菊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温和道:“说吧,不迁怒你。”

    “只是那陈老夫人是一路骂着走的。奴婢远远瞧着,有好些路人停下来打听,怕是不出半日您不孝顺祖母的谣言就该传遍了。”

    啧。

    “夫人若是不嫌弃,不妨听奴婢言语一二?”

    闻言,陈瑾略显错愕的抬头,放下手中的冰酪,认真道:“但说无妨。”

    “不知夫人可曾听过张小将军府的事?”

    “不曾。”

    “那奴婢便从头细细与夫人说来——”

    这个故事陈瑾听了整整一刻钟,内心受到的震撼不可谓不大。

    张将军是戍守南边的小将,难得的英年才俊,可惜不慎中了瘴毒早些年便殁了。

    在生产力落后的时代,人口就是最重要的资源。所以年轻还有生育力的寡妇,大多躲不过改嫁的命运。但因着不是处子之身,她们能找着的下家,往往不是良配。

    年轻漂亮的便是去做了有钱人家的小妾,那不好看的大都被嫁给了中下农家里的老光棍儿。

    像原身这种还是清白之身的寡妇,是极少数,而张小将军夫人便是其中之一。

    当年她也落入了陈瑾这般困境,唯一不同的是他们夫妇二人有着青梅竹马的情谊,她不改嫁是因为真爱。

    为此,她不惜求到了皇后跟前,讨了一封此生不嫁的旨意。

    “你是说,我可以效仿张小将军夫人,进宫讨封为侯爷守寡的旨意?”

    “倒也不必如此麻烦。”

    “哦?”陈瑾挑眉追问:“怎么说?”

    “您是北威侯夫人,按理婚后便可入宫行诰命册封礼。只是侯爷走得突然,这事便被耽搁了。”

    好像是这么回事,虽说她在顾家人跟前自称一品诰命夫人,但那诰命服和圣旨却是不在手里的。

    “夫人您只需进宫领下这诰命的身份,便一辈子只能是侯爷的妻了。”

    懂了。

    这是现成的,能锁死她和顾晏礼的东西。只要她认下这个身份,便是皇帝也不能再把他们分开。

    要一生一世和个死人绑在一起,是需要勇气的。

    她不追求爱情,但并不等于她不想要爱情。如果遇到对的人,她也会想去相处试试。

    可现实却是残酷的。

    她努努力,或许能躲过吏部尚书家。

    但下次呢,下下次呢?

    只要她还有一丁点利用价值,陈家人都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绝不允许,自己的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中:“去往宫里递帖子,我要面见皇后。”

    “奴婢遵命!”

    看着得了指令雀跃离去的秋菊,陈瑾下意识皱了皱眉。

    这仿佛超额完成老板下的kpi,等着嘉奖的模样,实在令人生疑。

    可早在她来这里的第一天,便通过关系网卷轴,把侯府贴身伺候她的人都筛了一遍。

    即便是现在,秋菊连在她身上的那根显示忠诚的黄线,依然没变。

    可以肯定,秋菊对她没有任何恶意。

    只是,除了她,秋菊似乎……还有另一个效忠对象。

    “哎!”陈瑾重重叹了口气,这关系网好用是好用,就是有个致命缺陷——它只能谱写和陈瑾有过实际接触的人物关系图。

    换句话说,没见着活生生的人,这玩意儿它就不好使。

    即便对象是顾晏礼,也白搭。

    时至今日,顾晏礼的名字都还只以暗灰色的形式躺在卷轴上,她们二人之间依旧没有出现任何线条——这是此人还未被激活的意思。

    当然,这个名字也没有再被激活的可能了。

    “罢了,且走一步看一步吧。”陈瑾无奈妥协,眼下最要紧的,是抓紧练习进宫的礼仪。

    虽说原身的人设在侯府内崩了,但好歹算是她的地盘,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但陈家费尽心血培养出来的闺秀典范,要是真崩到皇宫里去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次日,宫中回了话,皇后把册封礼定在了七日后。

    侯府紧锣密鼓的筹备起来,陈瑾更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学起规矩,事关重大容不得她出一丝差错。

    此番动作自然也传入了陈府和吏部尚书府。

    据说吏部尚书大动肝火,只把陈父骂了个狗血淋头,让陈家把先前收的聘礼如数吐了出来。

    要不是陈家女名声在外,自己儿子又相中了她那副姿容,他断不会允许一个寡妇进门。

    这可倒好,笑话都闹进宫去了。

    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陈瑾到底还占着北威侯夫人的名头。

    陈家这般急切另攀高枝的做派委实上不得台面,他们自然也不敢再节外生枝,只得咬牙吞下了这颗恶果。

    学习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转眼陈瑾就迎来了入宫的这天。

    整个册封礼的流程,走得极为顺畅。皇后和几个贵妃,均对这新任一品诰命夫人赞不绝口。

    “本宫早就听闻北威侯夫人端庄大方,是闺秀典范,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皇后娘娘谬赞。”陈瑾躬身道谢,弯腰的角度恰到好处。

    “听闻你娘家先前有意让你改嫁?”

    果然来了。

    从一进仁阳殿,陈瑾就看到了皇后和陈父之间那条漆黑浓郁又萦绕点点粉星的连接线,想来这二人间多少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左右这黑色的仇恨粗线远胜于稀弱的粉色爱意,她不介意利用此再把陈家压上一压。

    “回娘娘话,家父确有此意。”她顿了顿,又才不疾不徐道:“但自古忠孝两难全,臣妇自幼学的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礼数,如今既已嫁为人妇,理应从一而终,不该再作他想。”

    “从一而终。”陈瑾只听皇后娘娘轻声呢喃,片刻又拔高音量重复:“好一个从一而终,赏!”

    皇后似乎是被她说通了什么,心情肉眼可见的明朗起来,等放她离去,已过了晌午。

    “公公还请留步。”

    在宫门口,陈瑾恭恭敬敬送走了皇后身边的大太监,心下彻底放松。虽说就此搭进去了自己的后半辈子,但能换得衣食无忧、相对自由,已是难得。

    回去的路上,她都沉浸在兴奋的情绪里,掰着手指头描绘着今后的快活日子。

    一进侯府大门更是即刻安排开来:“秋菊,晚上咱们吃羊肉锅子!屋里多摆两盏冰鉴!吃完你们再陪我打两圈马——”

    忽的一道人影闪过月门,陈瑾如遭雷击猛的顿住,一个“吊”字卡在喉咙不上不下。

    干,为什么顾晏礼会出现在这儿?!

    看着卷轴里突然被点亮的名字,陈瑾只觉一阵眩晕。

    “夫人?”

    她紧紧抓住扶着自己的丫鬟,下意识吞了吞口水,不敢置信的轻声问道:“侯、侯爷回来了?”

    “夫人!”秋菊的语气听上去又气又悲:“这话可不兴胡说!”

    “那他——”陈瑾强装镇定的抬起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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