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闲小说 > 恐怖灵异 > 荒野玫瑰 > 第八片花瓣
    玉和说是医院,其实是疗养院兼具医院的功能。

    这里多是这种需要复建的、或者是醒不过来的病人,以及一些临终关怀的项目,但是医护人员都是具备正规资格证的医疗相关人员。

    是有钱人的特权。

    “夏小姐。”阿姨打招呼。

    “诶。”夏瑰点头回应,“孙阿姨好。”

    “来看你妈妈啊,我正要给她擦身。你来了我正好出去走走,水先放着吧,我回来再倒盆新的。”孙阿姨擦干手,脱下了防护服。

    夏瑰的事王阿姨知道的不多。

    但是对这个经常来看母亲的小姑娘多少抱着同情的态度。

    年纪轻轻,父亲没了,母亲又这样。

    太可怜了。

    “谢谢孙阿姨。去吧,我单独和妈妈待一会儿。”夏瑰朝阿姨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意。

    孙阿姨没看出来什么,点点头:“好的好的,我不走远,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她带上了门。

    把空间留给母女俩。

    夏瑰放下包,坐在病床边的靠背椅上。

    被一通电话催促,匆匆忙忙赶来的她先去了一次医师的办公室。

    医生委婉地提醒夏瑰。

    温咛的时间可能不多了。

    是意料之内。

    这几年,温咛从来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她所有的生命体征依赖于金钱与科技维持,呼吸的每一次都是陆啼霜真金白银砸出来的结果。

    所以夏瑰能有多恨陆啼霜呢?

    没有的。

    是陆啼霜救了温咛。

    是陆啼霜保住了她与这个世界最后的联系。

    夏瑰感激不尽。

    床上的温咛闭着眼睛,仿佛与世隔绝。

    她天生笑唇,面无表情、安稳沉睡时看起来也挂着温柔的笑意。

    妈妈会做梦么?

    梦里是没有烦恼的伊甸园么?

    夏瑰心里太清楚温咛撑不了很久了。

    她只是有点迷茫。

    温咛是靠出卖皮肉抚养夏瑰的。

    其实母女两曾经有过一段美好的日子。

    大概是夏瑰五六岁的时候,具体的时间已经模糊在年幼的记忆中无法被追溯。

    温咛遇到了一个工厂的汽修工人,全元龙。

    不富不贵,老实温顺,知道温咛之前是做什么的。

    全元龙对温咛很好,也很疼夏瑰。

    他是典型的中式家长,木讷于表达自己的感情,却会在下工后给夏瑰带一些栀子花、花生酥之类的小东西。

    是他补全了夏瑰对父亲的所有想象与需要。

    温咛是典型的江南水乡女子。

    生得小巧精致,宛如在夏天悄悄盛开的茉莉。

    和全元龙在一起后,操持家务,也靠一些简单的手工零活贴补家用。

    只是噩运的魔爪到底没有放过他们。

    高一的时候,继父下岗不堪生活压力,郁郁中选择自尽。

    失去依靠的母女徒然为鱼为肉,连本为懦夫的邻居都可以变成刀俎。

    一直隐藏在老实面具之下的邻居露出狰狞獠牙,对夏瑰动手动脚。

    夏瑰只是一个高中生,根本不可能挣脱一个中年男子的压制。

    千钧一发时,温咛骤然爆发出巨大的力气。

    她捅伤邻居,救出了女儿。

    但是逃不过一场没有证据没有目击证人的官司,让母女两输得彻底,也从此背负巨债。

    她们搬离了一直居住着的老公房。

    温咛很快重操旧业。

    为了抚养夏瑰,也为了还清欠款。

    从此,夏瑰再也没有见过如茉莉一样温婉的母亲有过舒心的笑意。

    所谓怀璧其罪。

    美貌是稀缺资源,却是吃人的平民窟中最大的灾祸。

    夏瑰完全继承了母亲的美貌。

    有过一次恐怖经历的温咛只敢每天都让她保持灰头土脸的样子,害怕自己的女儿再被任何一个不轨之徒觊觎。

    闷热潮湿的夏夜仿佛没有尽头。

    夏瑰躲在狭小隔间的衣橱里,紧紧咬住手背,用力到可以尝到满嘴的血腥味。

    她听见外面不间断的皮肉撞击的闷响与压抑着的痛苦呻|吟,却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仰起头的眼眶中,泪水流入喉管,苦得心都会麻木。

    她能在每天早晨的阳光里,被母亲小心地领出阁楼,看见母亲温柔的笑意。

    但温咛的眼中分明只剩下看不到底的深渊。

    负债的巨大压力、提心吊胆的紧绷神经,没过几年,原本身体就不好的温咛不出意外地病倒了。

    这时候,夏瑰正处在大一的上半学期。

    也就是这一年,夏瑰辍学筹钱。

    从那时候起,她就是把命攥在手里往上爬。

    一不当心就是粉身碎骨。

    “妈妈,我过得挺好的。”夏瑰轻声说。

    温咛没有反应。

    夏瑰自顾自继续说,“我去给爸爸扫过墓了,爸爸托梦给我说,他在那里也过得挺好的,不知道是不是骗我。”

    她说了会儿话,就站起身穿好防护服,就着阿姨打好的热水搓洗了毛巾绞干。

    “要是……要是你也到了那边,可以看看爸爸有没有骗我。”

    柔软的布巾擦过温咛干瘦的手臂。

    温咛在这几年肌肉萎缩,瘦得几乎是皮包骨头。布巾擦过时被拖出一层层的褶皱,水迹很快蒸发。

    夏瑰仔细地清理每一处,指缝、耳后都照顾到。

    她已经可以轻易地抱起温咛,并且动作熟练地把垫在背部的枕头拿出来,给温咛换了个方向平躺。

    “我谈恋爱了你知道的,我们现在很稳定,他对我也很好,你不用担心。”

    虽然温咛看起来毫无意识,但夏瑰也从来没有对她说过真话。

    夏瑰一直把陆啼霜称为自己的“男朋友。”

    不知道是在安慰温咛,还是单纯只是在安慰自己。

    彼时她分不清是医院相遇一见钟情,还是吊桥效应下的怦然心动。

    或者是相处的舒适与陪伴的感动带来的错觉。

    那是一个冬天。

    告白的冲动突如其来。

    江海市的冬天从来不会下雪,但是那一年却是例外。

    夏瑰站在窗前,握着一杯金黄的酒液。

    从八十层的落地窗望出去,细小的雪花悠悠然飘向看不清的地面。

    璀璨的灯火孜孜不倦地照亮不眠之城的夜空。

    饱足的晚餐过后,大脑在温暖的环境中陷入缺血的状态。

    夏瑰突然灌下了一大口威士忌。

    辛辣的酒液直冲喉管,灼烧起一片抓不住猛烈情绪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冰球叮当一声滑回了杯底。

    她似乎听见自己小声问——

    “先生,我们可以,我们可以……在一起吗?”

    话音越来越轻。

    她僵直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甚至只敢从落地窗的反光里偷偷看陆啼霜的反应。

    陆啼霜坐在沙发里,垂着头,没有动。

    夏瑰以为是自己的声音太小了。

    那束光是不是够不到的?

    脸颊在酒液的烧灼下渐渐发烫。

    融化的冰块让水汽聚积在杯壁上,冰凉的触感浸染指尖与掌心。

    八十层太高了。

    夏瑰感到朦胧的晕眩。

    但是陆啼霜似乎站起来了。

    夏瑰感觉到自己的腰被揽住、握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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