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闲小说 > 恐怖灵异 > 天上月人间雪 > 第22章 生辰宴
    自上官无忌和江心月回府,众人皆知二人历经生死,感情比之前自是不一般,照理住到一处早日圆房也不为过。可大哥大嫂还像之前一样各住各处。其他人虽心急但也知大哥从来都是个有主意的,自有他的道理,几人便不去多想。

    江心月不知上官容止心里作何感想,她倒是暗暗松了一口气,找寻父亲还无从下手,何况自己身上还背负着巨大的秘密, 如若有一天这个泼天的秘密被上官无忌知晓,到那时,不知道他还会不会接纳她?一想到此,她便心有余悸。就还是保持现在这样就好。只是不知心里为何又有一丝索落。

    晚间,沐浴后,穿了一身月白睡袍,袖口处用银丝线绣着朵朵紫薇花,因着头发还没干,随意将头发散散挽了个髻,拿一根玉簪子插好,推门出去,微风浮动,夜色无边,一沟清浅的新月遥遥在天际,夜风带着凌霄花香徐徐吹来,把这个宁静的夜晚薰出一种莫名的诗情画意来。

    已是七月末的时候,夜渐渐不复暑热,初有凉意。

    独坐在廊下无所事事看着夜色,忽而一个清朗声音徐徐来自身后:“怎的还不睡?”

    回头却见是上官无忌,他一身玄色长袍,领口袖口都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宽边锦带,乌黑的头发束起来戴着顶嵌玉小银冠,银冠上的白玉晶莹润泽更加衬托出他的头发的黑亮顺滑,如同绸缎。瞧着比平日多几分英挺和潇洒,只是容颜有些许憔悴,想是刚从宫里回来。

    自回京后,上官容止要处理诸多事务,已经有几日没见着他了。

    此时猛的听见他的声音,微觉窘迫,江心月欠了欠身道:“头发还没干,这就去睡了,时候不早了,你也休息吧。”

    他只凝神瞧着,眼神闪过一色微蓝的星芒,像流星炫耀天际,转瞬不见。缓步靠近她,默默的把她头上的簪子拿掉,青丝顺着他的手倾泻而下。

    只见他声音沉沉,似有一丝不悦,有一搭无一搭的帮她绞着头发,淡淡道:“头发还湿着就这样出来吹风,也不怕再生病。”

    他略一停,只说道:“以后头发湿着不许这般出来吹风,嗯”

    脸上微微发烫,江心月只静静不语,半晌才低低依言:“是”

    月下如倾了满天碎钻星光的湖面,两人静谧而安详立于初秋夜月光花香之中,风声在树叶间无拘穿过,漱漱入耳。

    良久,他清了一下嗓子,如月光般的目光在江心月脸上微微一转,微微颔首道:“再有几日便是我生辰,你打算送什么礼物给我?”

    江心月微觉惊讶,又有些好笑,不由得低声嗔道:“哪有人主动向别人要礼物的,又不是小孩子。”

    他只笑着,一双清目只细细打量她,片刻道:“我只向你要,给是不给?”

    江心月笑道:“堂堂上官府的当家人什么没有,还想要什么,再说那日不知道有多少人上赶着来给你送礼?”

    上官容止的指尖滑过她的脸颊,抬手捋起她鬓角的碎发,仿佛是滚烫的一道随着他的手指倏忽凝滞在了脸颊,只听他轻轻说:“我想要的,别人给不了。”

    正闷自不解,一抬眼就见他正目光灼灼地注视着自己,眼神热情似火,仿佛要燃烧出一团火焰来。忽然心头一亮,不由得脸上如火烧一般,直烧得耳根也如浸在沸水之中。心里微微发慌,不由自主的咬着下唇。

    见她这般娇羞,他竟呆了起来,那粉嫩的唇色如带水的樱花,娇艳欲滴。鬼使神差的慢慢俯了下去。

    上官容止的气息就在她的耳边,暖暖的,带着雨后松香特有的气息,让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她紧张的闭上眼睛,稠密纤长的睫毛颤动着。

    此刻,他只想尝尝那两片娇艳欲滴的樱花。他微微弯曲手臂,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他们的嘴唇慢慢地靠近。

    “公主,我给你弄了些宵夜,你吃一点…再…睡…吧…”两人一惊,江心月忙用力推开上官容止,不由得尴尬起来。

    云苓端着托盘,两个眼珠瞪的滚圆,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又暗自懊恼打扰了这美好的画面。一时间怔怔地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连连唤道:“奴婢无心之失,少主公主继续”,说罢转身就要下去。

    江心月忙唤住她。

    上官容止脸色转为铁青,颇有欲将来人千刀万剐的架式,江心月扯了扯他的衣袖,上官容止脸色稍缓,看着她柔声道:“天色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经过云苓身边时,有些恨恨的自言自语道:“家里的丫鬟太多了,该打发出去一些才是。”

    云苓深深把头低了下去,脸上说不出的惶恐和不安。

    见她那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江心月扑哧一下笑出声来,道:“放下东西休息去吧。”

    云苓应了“是”,把托盘端进屋里,又快速的而去。

    江心月进屋坐在妆台前执着白玉花卉纹梳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长发,镜中的人神形娇慵,流慧胜波,羞晕彩霞,微垂螓首浅笑盈盈。

    深秋的阳光温暖不逊夏日,午后的阳光疏疏落落,淡薄似轻溜的云彩,浮在地面上。

    呆在婉儿的西溪花间,与婉儿静静坐着闲话一阵,端着“香薷饮”看着几个小丫头摆弄着桌子上春藤小箩里的一堆绣件出了神。

    婉儿笑着对她说:“大嫂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江心月笑笑,闲闲问道:“你大哥生辰时,你都送什么礼物?”

    婉儿想了下,说道:“大哥吗?他什么都不缺,所以大家送礼物都是绞尽脑汁,费尽心思,我如常就是送一件亲手做的衣裳或是鞋子罢了。”

    说着便把手里的衣裳举了起来:“喏,就这件。” 一件玄色镶边宝蓝撒花缎面圆领袍刚做了一半,针工精巧,针脚细密。江心月刚才并未留心,以为不过是婉儿为江邵做的衣裳。

    婉儿说罢又将锦缎拿起,另一只手拿起穿好线的针,灵活的手指往来穿梭着。“针线倦拈,帘帏低卷”,别般风味。

    江心月艳羡夸道:“做的真好。”

    婉儿盈盈说道:“比起云苓的女红来我还差的远呢”,手中飞针走线缝制衣裳,一面慢慢说:“小时候爹娘走的早,我们的衣服除了兰姨帮我们做一些外,大半是外头置办的。外面的衣服有时候并不是那么合身,尤其是鞋子里衣之类的,哥哥们走路又多,很费鞋。我就暗自下决心,好好学好女红为哥哥们做衣裳做鞋子。后来慢慢长大了,我也实在做不过来,哥哥就把霓裳阁最好的裁缝和师傅叫到家里来,我这才得闲。”

    江心月伸手取一粒蜜饯放到婉儿嘴里,心疼的说道:“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婉儿把蜜饯的核吐在近身的痰盂里,方才开口:“可说呢,不过,哥哥们到底挑剔了,经常说‘还是婉儿做的鞋子最合脚’,这不,每年过生日的时候我就给哥哥们做一身衣服一双鞋”,说罢又一乐:“所以,我倒也不用费劲心思去想送什么礼物。”

    江心月微微一笑,婉儿也是京城里有名的侯门贵女,但她的性格不跋扈,不骄横,不任性,反而如同水一般柔和,温顺而不争,善良而不矫,让人心生敬意。

    她浅笑盈盈看着婉儿,打趣道:“给哥哥们做鞋子很费布料吧?”

    婉儿被大嫂怄的直笑,点头道:“可不是,几位哥哥的脚是越来越大,尤其是大哥,那脚跟船似的。”

    “不过这几年都是晚晴姐姐帮大哥做鞋子,我是不用费力了。”

    刚说完,婉儿暗叫“不好”,已觉不妙,只暗暗留意大嫂的神色。

    江心月倒是如常的表情,只静静微笑不语,秋波盈盈。并不见任何异常,心里却不由得忽地一沉。

    洞房花烛夜那晚,那个穿宫装小女娘口中的“晴姐姐”,寻芳阁的柳如眉提到的“晚晴”,再后来,偶尔也能从上官容卿兄弟几人的嘴里听到这个名字,现在婉儿又提及,看来这个晚晴公主与上官容止的关系绝不一般。如此一想,心中微微发凉。

    正思量间,婉儿已放下手中的针线,镇定神色道:“其实大哥对他自己的生辰不甚在意,左右不过是京城里不错的朋友一起聚聚,吃顿饭罢了。”

    江心月见婉儿转了话题,又想起他前天晚上他恳切要礼物的样子,迟疑道:“不在意吗”

    婉儿闻言,忙拉着江心月的手:“男人都对自己的生辰不在意吧,大哥还经常忘记自己的生辰。”

    “不过今年大哥生日是大嫂进府的第一年,自然是要好好热闹一番。”

    江心月叹了一口气道:“可我想不出送什么礼物。”

    婉儿思虑片刻半晌方道:“不如大嫂给大哥秀个荷包吧,大哥还能时时贴身带着。”

    江心月微微蹙眉,叹口气道:“我的女红你是知道的。”

    婉儿展颜轻笑,大嫂心灵手巧,什么都会,唯独女红差了些。拍拍江心月的手和言道:“不怕,若要精巧让霓裳阁做就好了呀,大嫂送的是心意。”

    离开了西溪花间,云苓跟着她回了紫薇阁,见她愀然不乐,小心翼翼道:“公主还在为礼物的事情发愁吗?”

    江心月长叹一声,黯然道:“”一时也想不出送什么来,姑且就荷包吧,你这几天教教我。”

    云苓点点头,轻声安慰道:“左右还有好几日呢,公主别太心急才好。”

    是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不得安睡,那个“晚晴”的名字,像一个迷一样笼罩在她的脑海,挥之不去。上官容止和这个晚晴公主到底是什么关系?心里宛如空缺了一块什么,总不是滋味。怅怅的叹了口气,又想起自己背负的几乎是灭门的秘密,这几天居然有些妄想就这样在上官家好好的过下去,甚至是一辈子。鼻尖一酸,眼眶已尽湿了。是该清醒些了。

    离上官容止的生日越来越近,这几日江心月大门不出二门不进,一门心思的绣着手里拆了改,改了又拆的荷包。

    想当初母亲请了师傅教授她琴棋书画,也专门请了绣娘教她女红。可是她跟母亲说琴中有幽韵,画里有灵气,书中有清香,棋里有灵巧,独女红彰显妇德,她偏是不想学。反倒是云苓在女红方面很有天赋,跟着绣娘学了一手的好刺绣。她又宽慰自己,反正云苓已经学会了,自己就更不用学了。就这样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她样样精通,女红反而落下了。

    现在看着手里被折腾的没有形状的荷包,暗自懊恼后悔。“啪”地把东西抛掷在了桌子上。云苓听得响声唬了一跳,忙端了一盏樱桃凝露蜜过来道:“公主可是绣得累了,且喝盏蜜歇息会儿吧。”

    江心月一饮而尽,仍是心浮气躁。云苓见状忙安慰道:“不如我帮公主把荷包绣了吧,到时候就说是公主绣的” 。

    江心月抬头看着她,暗自下决心道:“你再教教我,我还就不信了,一个小小的荷包能难倒我?”

    云苓是知道小姐那不服输的性子的,也知道心意这个东西别人不能代替,尤其是小姐送给大少主的东西,忙应了下去。

    赶在上官容止生辰头一天终于绣好了荷包,婉儿笑着说道:“大嫂可算是出关了,这几日没有大嫂陪我,可憋坏我了。”

    说着就问江心月要荷包看看,江心月又窘又迫,说什么也不肯把荷包拿出来。

    婉儿也不再打趣她,两人随即又商量起来生日宴的事情。

    上官容止的生日宴,海叔连连来请示江心月的安排,自她这次回京后,海叔便就有关府邸的事情要如何安排,隔三差五地来请示她。

    江心月一来还没有上手,二来也不好插手太多,只吩咐照老规矩办事。但海叔经过几个月的观察,再加上大少主的授意,海叔一有事情也总是打发人请示她。

    江心月自嫁入上官府还是第一次操持这么大型的宴会,当得知这次宴会交由她操持的时候,她也一阵发怵。好在有海叔在一旁指点,又有无卿和婉儿的帮助,几个人也把宴请人员名单细细写来交给她,她才有了信心来做。只是不知道客人会否满意,上官容止会否满意?

    七月二十二,上官容止二十三岁的生辰。即便上官容止只想低调的一家人吃个饭就算过生辰了。然而上官府的大公子,皇帝的表弟,“天下第一皇商”的声名,以及和灵犀阁、寄傲山庄这些江湖上的渊源,有些事情由不得他。

    前几日皇宫里的赏赐早早的就送来了 ,赏丝绸百匹,珠宝百件,赏黄金千两,良田百顷,食邑三百户,还送了银丝寿面并一应的赏玩器物。

    和上官容止要好的以及江湖上有头有脸的,无一不亲自来贺并送上厚礼。

    灵犀阁、寄傲山庄以及明月山庄更是送了神秘厚礼。

    游继儒送了一件青玉战国玉册,御瓷坊霍仲师徒及窑师们送了青瓷釉里红福禄寿三星盘口瓶成对。

    上官容卿兄弟及江邵则是搜罗了稀奇绝世的器物送给大哥。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大底说的就是这几日的上官容止。

    江心月端看每一件礼物都是心意十足,贵重非凡,再看自己准备的荷包,连连叹气,实在拿不出手。

    生辰的筵席开在海晏堂的“海清河晏”,“海清河晏”由主楼海晏堂延伸至湖面的高阔花厅,现在满湖都是荷花,虽已经由盛转衰,略带残败之姿,但仍是一湖美景。此处宽敞明亮、风景宜人,一边饮酒欢会一边赏如画美景,是何等的赏心乐事。

    一早上,客人都还未到。只家中仆役们一片忙碌的身影在庭院里穿梭。上官府大门敞开,双挂一对洒金红联,还高高吊起密密麻麻的大红鞭炮,丫鬟们捧着各种色彩斑斓的礼盒,有序行至“海清河晏”,这些礼盒中,有各种寿桃、茶点、酒坛…各种美酒佳肴应有尽有。

    江心月刚洗漱完,云苓正帮她梳头,见荷香满脸喜气的进来,手里拿了两个红包,先福了一福。又喜滋滋道:“今儿个大少爷生辰,奴婢们刚才去前院送祝福,大少爷给每个人都封了厚厚的红包呢”,说着把其中一个递给云苓:“这是你的。”

    云苓看向江心月,心月含笑点头。云苓接过道谢后又继续帮江心月梳头,一面又让荷香取衣裳来。

    荷香道:“少夫人今日要不要换身鲜亮的衣服迎客,听说今天来了好些达官显贵。”

    江心月只笑着不答,转头去说道:“今天的主角又不是我,如常的衣服就好。”

    云苓到底了解她家小姐,取了一件透着淡淡绿色的平罗衣裙,长及曳地,无一朵花纹,乳白丝绦束腰,,梳简单的桃心髻,仅戴几星乳白珍珠璎珞,映衬出云丝乌碧亮泽。

    荷香试探着说:“平日还好,今日素淡了些”。

    江心月只笑道:“这样就好,穿的鲜亮了我反而不适应。”

    刚行至廊下,碰巧迎面婉儿走来,却见她上着浅银红遍地散金缂丝翠烟衫,下配肉桂粉褶妆花裙,丰厚的头发绾成个温婉的弯月鬟,用点翠嵌宝赤金大发钗定住,鬓边再戴一支小巧的累丝含珠金雀钗,钗形双翅平展,微颤抖动,既显庄重又添了几分娇俏。想来这样的日子细细打扮了一番。

    婉儿见了江心月的服饰,只轻轻摇头,今日不同往日,大嫂穿的这般素雅,怎么能比得过前厅那些对大哥还不死心的莺莺燕燕,而且今日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大嫂需得好好打扮一番,自己的心才算妥帖…

    越想越觉得不妥,急急的拉着江心月的手就往自己的闺房走去,幸好自己和大嫂的身材差不多,新做的衣服肯定能穿上。

    江心月一壁被她拉着手疾步,一壁开玩笑劝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我这身就挺好的。”

    婉儿头也不回,只说:“不好不好,一会儿会有很多客人,大嫂是上官府的女主人,不能失了分寸。”

    江心月见她这般说,只能跟着她进了房间。

    婉儿为她取出一身烟紫色银线绞珠如意薄烟纱,逶迤拖地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缠枝花罗的质地。显得既贵气又不张扬。

    江心月看那衣裙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都是玲珑浮凸的浅淡的金银色泽。无奈的问道:“一定要换吗?”

    婉儿推着她至帘子后的更衣室,急急说道:“一定要换,大嫂抓紧时间,客人们已经陆续来了。”

    正说着,碧桃进来回道:“姚瑶姑娘和侍郎府的李小姐她们已经入府了,小姐要去迎客吗?”

    婉儿嘟囔道:“来的这么早。”

    随声喊了江心月:“大嫂,你先换着,我去去就来”,说罢就带着碧桃匆匆出去了。

    婉儿与碧桃穿过垂花小门,沿着抄手游廊往前厅走去,远远的大哥正缓缓走来。穿着的正是她绣的那件玄色镶边宝蓝撒花缎面圆领袍,袖口处镶绣金线祥云,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上挂墨玉玲珑腰佩,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气质优雅,气度逼人。

    哥哥神情自若,完全感觉不出他是今天的主角,待婉儿走到他跟前,先福了一福,恭敬道:“祝大哥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上官容止淡淡道:“嗯”

    婉儿气笑了,大哥也真是的,就这么敷衍的打发她。随即一伸手,盈盈笑道:“下人们给大哥送祝福的时候都有红包,连碧桃都有,我的呢?”

    上官容止用手指点了一下婉儿的额头,清浅一笑道:“又调皮了不是?”

    婉儿吐了吐舌头,正要与上官容止告辞去前厅。忽又被上官容止问道:“你大嫂呢?”

    婉儿回道:“在我屋里呢,大哥找大嫂有事?”

    上官容止不动声色回道:“无事。”

    不能让客人久等,婉儿和大哥打完招呼就匆匆往前院走去。

    上官容止这一路寻思着,一早上找寻不到她的身影,原来她在婉儿的西溪花间。

    西溪花间的卧室门虚掩着,他推门进入发现屋里并无一人,正思量着江心月可能已离开去了别处,突然,更衣室里有稀稀疏疏的声音,今日迎来客往,人多嘈杂,莫非有什么人乘机溜进来?

    待屏气凝神悄无声息靠近了更衣室,猛一撩帘子,愣怔住了,只觉喉咙发紧,却见江心月正面朝里退去外衣,下穿水红色的撒花亵裤,上身只一件水粉色秀着紫薇花的茜香罗锦缎裹胸,衬的肤如凝脂,雪白中透着淡粉色,吹弹可破。露出的那一截纤细腰肢,不盈一握。肤白若雪,真可谓冰肌玉骨。还有她身上那熟悉的香味不停的缠绕在周围,似麝非麝的。

    江心月在有人掀帘子时已惊觉转身,虽随手拿了一件衣物欺欺的遮住前胸,但大片肌肤仍裸露在外。她吃惊的看着他。只见他眸色深黝,暗色中又有光芒在闪动,仿佛两簇火苗在隐隐燃烧。

    她又窘又急又羞,低声道:“非礼勿视,你先出去。”

    只见他定定的看着她,眼里光彩闪动。却是一动不动。

    江心月只觉得心跳得越来越急,低低唤他:“上官无忌,你出去…”

    忽然外头无痕叫大哥的声音由远及近,眼看就进了屋子。

    上官容止及时把帘子放下,转身间已神情自若。

    无痕进来见到他,道:“原来大哥在这儿啊,叫我一通好找。”

    上官容止不动声色挡住了无痕继续往前的脚步,一面往外走一面问:“找我做什么?”

    无痕两手一摊,无奈说道:“客人越来越多,你这主角不去露脸吗?”随即张望着屋里,疑惑道:“婉儿说大嫂也在这儿,大嫂呢?”

    上官容止淡淡道:“不在这儿”,又拉着他向外走。

    二人已行至屋外,上官容止把门重重的关好,便头也不回的往海清河晏走去。无痕在后面追着问道:“奇怪,婉儿明明说大嫂在她这儿的,怎么会没有呢?”

    听见关门和越来越远的交谈声,江心月这才大大的舒了一口气。担心又有人进来,立马快速换好衣裙,整理整齐,行至桌旁,发现桌子上多了一支白玉雪印寒月簪子,簪尖嵌有一颗似雪似月的宝石,皎洁无暇,有一种月印雪山的画面。刚才她注意到上官容止的手上拿了一支簪子。

    江心月想起之前在顾家庄,对顾家二老说自己叫月儿。不曾想上官容止竟记下了,居然做了这支簪子,暗合了傲雪和月儿的名字。想来,他刚才是来送簪子的。

    江心月不由得脸一红:“他过生日却送东西给我。”

    正踌躇思索时,婉儿刚巧进来,一眼就看见江心月手里的簪子,含笑道:“呀,好精致的簪子,和大嫂这一身正好相配。”

    她看着江心月,促狭含笑道:“这是大哥送的吧,我说怎么大哥刚才问你在哪儿?”

    江心月被她道破心事,面燥耳热,红着脸道:“我们抓紧去海清河晏吧,别落个待客不周的名声。”

    婉儿定要先帮她带好簪子才走,待把大嫂收拾停当。细细端详了一番,虽大嫂脸上有胎记,但自有一股高贵典雅的轻灵之气。尤其是在簪子的映衬下更添娇俏。如果没有胎记,实在是百年一遇出色的美人。正是印证了那句话:“金无足赤,人无完人”。

    两人牵着手顺着抄手游廊一路行去,只觉今日府中焕然一新,凌烟湖边,几只白鹤优雅立于水间交颈梳理丰满羽毛,悠然自得,十分恩爱,不时还有几只鸳鸯闲睡在桥下阴凉处。

    刚到海清河晏门口,就听见里头传出来阵阵说话声和大笑声。

    江心月低头进去,只觉得脚下一软,原来屋里铺着厚厚的‘吉祥福寿’祥云纹样的猩红驼绒毡毯。枣红色的红木桌椅皆擦拭一新,案几上摆放着时新的瓜果茶点。

    这些摆放以及后面的宴请饭菜皆是前几日和海叔、婉儿商量后,又细细的统筹了一番。

    屋里的客人或喝茶或聊天或观景,见着姑嫂二人进来,皆站起来问好。这些早来的宾客,江心月在画舫和上官府平日的交往中大部分都熟悉。尤其是花子期几人偶然喝过她泡的茶吃过她做的点心后,便常常借机到上官府闲坐,也算是老朋友了。难得这些人富贵而知好礼,不骄不淫,江心月倒是乐意展示自己的手艺。只上官容止常常赶着他们走,花子期骂上官容止娶了媳妇忘了朋友。

    这里最有趣儿的是司空剑心,常常神出鬼没的出入上官府,总是偷鸡摸狗的偷一些上官府的玫瑰醉和她做的吃食。上官容止兄弟几个见怪不怪,一来二去她也认识了。只是刚开始得知他是江湖排名前十的高手,还是暗自大吃一惊。

    刚一见她,司空剑心就问:“不知傲雪公主今日有没有准备‘玫瑰醉’”?

    江心月依礼见过,露出得体的微笑:“司空公子放心,今日的’玫瑰醉’管够。”

    经过他和花子期的插科打诨,气氛渐渐热闹起来。旁的人皆是哈哈大笑。

    见过礼后,女眷们便叙起话来。大约巳时刻起,宾客们陆续到了。这次宴请男傧女客并没有分开安排,一时屋内一片喧哗声,或坐或站了许多男男女女,正热闹对上官容止道贺祝福,海清河晏花厅里欢声笑语,衣香鬓影,人头攒动。

    后来的客人,其实大多数江心月是不认识的,不过好在有婉儿很尽责的站在明兰身旁,帮她细细介绍,这些人露出或友善或嫉妒或了然或巴结的目光,江心月皆一一笑着打着招呼。江心月笑的腮帮发酸,婉儿时不时凑到她耳边添两句八卦,例如:“这通政司通政史家李品言的女儿李丝丝嫁给了镖旗大将军胡峰的儿子”,“这位大理寺少卿卢将军娶的是裴侍郎的千金”,众人见姑嫂时时走在一处,还不时窃窃私语,皆羡慕二人能把姑嫂关系处的这般和睦。

    宾客盈门,喧嚣繁富,众宾客济济一堂,眼见上官府家具厚稳端庄,摆设简单朴实,细看却俱是贵重的好东西,一派安详舒适中不露声色的富贵,桌上茶盏碗碟杯器都是出自御瓷坊的青瓷菊花盏,素净清爽又不失俏丽剔透,秋日里用着十分应景应情。

    服侍茶水点心的丫鬟们都穿着一色的红白镶边榴花裙,束着白色的锦绦腰带,进出端茶招待之际,脚步轻巧安稳,低头回话得体妥帖,连眼睛都不敢多瞄客人一眼。

    一圈看下来,众人纷纷暗赞,对傲雪这个当家主母也收了小觑之心,心想虽不是汉人,但到底是回疆的公主,治家的规矩倒是有一套,偌大一个宅,没有长辈看顾着,她年纪轻轻,竟也把上官府里里外外料理的干净利落。

    江心月一面和女眷们聊着天,一面留意着不远处正和人说话的上官容止,今日那人穿着婉儿新做的衣裳自是气度不凡,只是脚上那双鹿皮翘头履引起了她的注意。这双靴子显然是经过精心缝制的,鹿皮的质地细腻,微微泛着亮光,针脚绵密,做工精细,那鞋底厚实而结实,靴筒上祥云纹饰绣得栩栩如生,仿佛随着他的步伐摆动,如同流云在风中翻涌。难得的是一双鞋子左右两边的各坠着一块拇指大的翡翠,使得这双靴子更显得华贵。

    前几天还听无卿无意说道哥哥过生辰这天,晚晴公主回不来,但专门让人快马加鞭的给大哥送回礼物来,想来送的便是这双靴子。

    能让上官容止在生日这天特地穿上这双靴子,他们的关系一定非同寻常。

    正觉胸口烦闷,婉儿过来问道:“大嫂,我看客人到的差不多,是否通知膳房准备开餐?”

    江心月把刚才的心思隐藏起来,忙道:“你在这陪着说话,我去通知膳房。”

    这会子心口闷闷的,不如去散散心醒醒神吧。外面果然比花厅里空气通透些,刚至屋外水边游廊,就见远远的一群丫鬟前呼后拥的拥着两位女子缓缓走来。

    待走近些,才看清其中一个是成婚那天进入婚房的小女娘,今日她一袭浅淡橙红色长袭纱裙纬地,一条橙红色段带围在腰间,中间有着镶嵌着一块上好的和田美玉在段带左侧佩带,有一块上等琉璃佩玉佩挂在腰间,一头锦缎般的长发用一支红玉珊瑚簪子挽成了坠月簪在发箕下插着一排挂坠琉璃帘,更显娇俏雍容。

    另一位女子看着比她稍长几岁,一身蓝色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身披淡蓝色的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头上倭堕髻斜插一根赤金衔南珠金钗,缀着点点紫玉,流苏洒在青丝上。出水芙蓉,高贵脱俗的气质浑然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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