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闲小说 > 恐怖灵异 > 天上月人间雪 > 第30章 花落人亡两不知
    又过了两日,淅淅沥沥下了五六天的雨终于停了。雨后清淡的水珠自叶间滑落,空气中亦是久违的甜净气息。大家的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

    上官容止一早告诉江心月,就这一两天,叶将军将会回来。

    江心月把这个消息告诉师小小的时候,她神色淡然,看不出欢喜忧愁,只微微点头。

    月自东边的柳树升起,几乎已是满月,如同一面巨大的银镜,高高悬挂在夜空中,已是八月十四了。

    这两天师小小的状态,仿佛一朵秋风里在枝头寒颤的花,随时都能被风吹了去。不免让人有些担心。

    大家都没有什么心思过节,眼瞅着日头渐高,当空,西斜,暗夜,几人的心一点点的黯然。又是一天漫长的等待,众人的心绪都是是茫然而酸涩的,隐隐带点期盼。

    八月十五,中秋这日晨起便开始忙碌,上官容止率家人去祠堂祭祖回来,按照惯例,上官容止兄妹是要进宫参加皇上皇后同主持的设内廷家宴。原本他想带江心月一起进宫赴宴,但有钟灵儿与师小小母女在府里,她必然要待在家里陪她们的。

    上官容止临走前到她屋里,拉着她说道:“我参加完宴席尽快回来陪你。”

    江心月抬头瞥了一眼他,含着淡如轻云的笑:“进了宫,又是晴妹妹又是雨妹妹的,哪里还记得要回来?”

    上官容止一双有力的手环抱住他,俯在她耳旁咬牙切齿道:“我是该喜你为我吃醋嫉妒呢?还是气你如此小气。”

    江心月咬唇未语,只鼻尖轻哼了一声。

    上官容止进宫前把江邵留在家里,对师小小的病情静观其变。

    虽然上官兄弟几人不在家,但好歹中秋节,江心月招呼着膳房做了一桌子丰盛的菜,又取出亲自做的桂花酒让海叔、江邵、游夫子他们几人小酌了几杯,特地陪着师小小用了饭。

    见大家都散了,师小小也歇息了,钟灵儿才缠着她到云荟亭赏月,说今日难得的月色,现下就休息可惜了。其实各自心里明白,所有人期盼的是叶将军能早一点儿回来。

    明月晶莹一轮如白玉盘一般。照得庭院中如清水一般,很是通明,连天边的星子也分外明亮,如倾了满天水钻晶莹。云荟亭四周的禺州桂花开得异常繁盛,在澹澹的月光下如点点的碎金,香气馥郁缠绵。

    两人都无心赏月,遥望着如白玉盘一般的月色,心事重重。

    桌子上摆放着瓜果点心和江心月亲手做的嫦娥奔月饼,云苓又取来了桂花米酒为她们倒上。

    江心月见钟灵儿盯着一桌子的点心微微出神,强打起精神,轻声问道:“同心睡下了?

    钟灵儿回道:“今天和宝丫他们玩的疯,累的跟小泥猴似的,早睡下了”,自从同心进府以来,钟灵儿就欢喜的不得了,日日带着她一起玩,两人感情好的不得了。师小小现在每况愈下,也无暇照顾同心,钟灵儿干脆就带着同心一起睡。

    看着琉璃盏中的金黄的液体清冽透彻,又浮着朵朵桂花,钟灵儿忍不住喝了一口。娇笑道:“姐姐,这酒比‘菊花秋’喝着都香甜,刚才晚膳时,游夫子和海叔他们抢着喝,我都没喝够。”

    江心月见钟灵儿脸上渐渐有了活泼的表情,到底是小姑娘,心思单纯也好哄,笑看她又斟了一杯,笑道:“你少喝点 ,这酒虽度数低,但后劲也大,小心喝醉了大哥回来训你。”

    钟灵儿又拿了一块月饼,放到口中,含糊其词道:“等大哥他们回来还不知是几时?说不定我早睡下了,他还能把我拖出来不成。”

    江心月嗔笑道:“你呀,当真是个小皮猴,同心再跟着你几天怕是要学坏了。”

    钟灵儿笑道:“同心才不会呢,她呀,人小鬼大,精着呢。”

    正说笑着,师小小携了丫头彩芯的手慢慢走来,笑道:“老远就听见你们说同心,这丫头又惹祸了不是?”

    江心月心里一惊,这几日师小小已虚弱的下不了地,从她所住的秋水阁到云荟亭也有一段距离,现下竟能走到这里,还特意精心装扮一番。一身海棠红银丝轻纱裳,腰束同色缎带,衬的本就瘦弱的腰肢如同春日的杨柳,仿佛风一吹就会折断。,头挽飞星逐月髻,略显苍白的脸上被腮红掩去了几分孱弱,黛眉蹙春山,眼颦秋水,袅袅婷婷,眼角泪痣更显娇媚无骨入艳三分。

    两人忙起身让她坐下,见她穿的单薄,又让云苓拿了自己的银白色掐牙镶边折枝花卉披风给她披上,云苓忙端了一盏玫瑰凝露热饮过来道:“师姑娘喝盏茶暖暖身子吧。”

    师小小见她们几个为她忙前忙后,急切动容道:“你们快别照顾我了,走了这几步路哪里就累着我了。”

    江心月二人这才慢慢坐下,师小小缓缓道:“我成日价躲在屋里睡觉,快睡成猫了。今日见月色这般好,心想你们肯定在一处赏月,问了采云说你们在云荟亭,这才巴巴的跟来。”

    江心月笑看着她:“早知你没歇息,我们就去秋水阁陪你赏月了。”

    师小小笑道:“端看上官府上上下下,就这云荟亭才是绝佳的赏月好去处”,又见钟灵儿捧着水晶琉璃盏一饮而尽,含笑道:“今儿这样的日子,不喝酒怎么可以,快给我也来一杯。”

    云苓见她这么说,忙走过来取过酒壶就要倒上。

    江心月忙拦下了,含了一缕忧色:“你身子不适,还是不要饮酒了。”

    师小小伸出一根纤纤玉指,略带恳切之意:“就只一杯,你也陪我喝点儿?”

    江心月不忍拒绝,云苓见状便又拿了两只水晶琉璃盏,将酒倒进去递给两人。

    师小小捧过一杯凑到鼻尖,道:“这酒怎么如此香甜。”

    云苓回道:“这是公主和奴婢一同采摘今秋新开的桂花,取江米做酒,酒成取初开的桂花蕊,沥干露水浸酒,再加入少许蜜糖。入口绵甜,味甘而不醉人。”

    师小小向着江心月一笑,“你这丫头,千伶百俐,心思细腻,不愧是你调教的。”

    云苓羞涩道:“多谢师姑娘夸奖,奴婢能懂什么呢,不过就是公主嘱咐什么,奴婢照着做出来罢了。”说罢,她便欠身退到了一边。

    江心月含笑颔首,道:“师姐姐快别当着这丫头的面儿夸她,仔细她飘了。”

    师小小含笑举杯一饮而尽,望着天边的月亮微微出神,良久缓缓沉吟道:“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明月明年何处看?”江心月心下一颤,仿佛谁的手在心上狠狠弹了一指甲,生生地疼,默默低叹:“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钟灵儿略有微醺之意,举着酒杯站起来对着月亮喊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吟完忽然来了兴致,转过头来对她俩,道:“师姐姐,不如我们来合奏一曲可好?”

    师小小这才道:“我也正有此意”,盈然盯着江心月一笑道:“我素日知道灵儿的笛子吹得一绝,可你不陪我们弹奏一曲?”

    钟灵儿微微吃惊,道:“我姐姐可从来没有在我们面前弹过琴,师姐姐如何知道我姐姐会弹琴?”

    师小小一双剪水秋瞳里盈盈漾着笑意:“你姐姐诗书口齿了得,字迹娟秀灵动,她屋里挂的那副丹青《水竹图卷》颇具功底,游夫子又常常抱怨每每与她下棋,总要输个一子半子的,这样冰雪聪明的人,棋、书、画都了得,琴怎么能不会弹?”

    钟灵儿瞪着滚圆的杏眼道:“我怎么不知道姐姐屋里的《水竹图卷》是她自己画的?”

    江心月心底暗暗叹口气,这个师小小入府不过七八日,居然观察的如此仔细。当真是心思细腻,心细如发。

    她倒也并不是有意隐瞒自己精通音律,只是自己的个性素来不喜炫耀张扬,又怕作为回疆人对汉人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免让人怀疑。只是她自己不觉得,在慢慢相处中,有些东西会在不经意间表现出来。

    钟灵儿拉着江心月的衣袖娇滴滴求道:“好姐姐,如此中秋月色,我们合奏一曲,才不算辜负了这满园的秋色,就弹一曲吧?”

    对上师小小清澈如水的目光,浅笑答应。

    待下人把乐器取来,应着一轮圆月,三人合奏了一曲《春江花月夜》,琴声悠扬,宛如流水般轻柔;笛声婉转,如同柳絮般飘逸;琵琶声清脆,如同玉珠落盘。音律旋转如珠,自指间错落滑坠,凝成花间月下春江之水缓缓流淌,又如花荫间栖鸟交颈私语,说不尽的缠绵轻婉,恍若秋色寂寥一扫而去,只剩了春光长驻,依依不去。

    因着有钟灵儿的加入,减轻了琵琶和琴的淡淡愁意,那少女不经世事的笛声颇有流雪回风、清丽明朗之妙。一曲终了,从宫里回来的上官容止几人远远的站在廊下,却是不敢走近,默然无声,只是出神。

    还未回过神来,只见师小小素手轻挥,已转了调子,轻拢慢捻,一曲《怨别离》,幽幽怨怨。弦音轻颤,如泣如诉,似秋水横流,又似秋日的悲风,带着无可奈何的悲凉。

    她十二岁之前也本是父母唯一的掌上明珠,过着恣意无忧的闺阁生活。只是一年之间,无常世事太多,父母先后撒手人寰,被舅舅卖进了教司坊,入了贱籍,成为了世人口中的烟花女子。

    她本洁身自好之人,虽入了烟花之地,却只肯做卖艺不卖身的清倌,她本雅致之人,只愿置琴一张、棋一台、书千卷、茶一盏。相比那些达官贵人,自然更愿意同那文人雅士交往。一时间,风光睥睨无限,西泠桥畔的盛名传至整个钱塘。

    盛名在身,她仍醉心山水,她总想着:“男子往来,可以骑马,我一个女子,三寸金莲,不能骑马,又不便行走,怎么办呢?”

    于是,找人造了一辆小车来乘坐,车厢四壁用油彩涂饰,周围垂着帷幔,命名为油壁车。有了油壁车后,苏小小叫人推着,傍山沿湖游玩,自由自在。

    原本就想着一直这样过下去,到了年老色衰之时,寻一处无人认识自己的好去处,归隐了去。

    也不愿随意将一颗心随意交出去,却不曾想,遇见了那少年将军,他英姿勃发,眼神坚定而果敢,仿佛一头年轻而凶猛的猎豹。原本萍水相逢,他却为她解围,被他拥在怀里时,他身上沉稳的木质香气,如秋日里的暖阳,让她一阵恍惚,她便也再放不下世间风景。

    那一夜,当暖暖的带着酒味的气息吐在她的脸上,既熟悉又陌生。她知道是那位少年将军,她想略略挣扎着推开他,他却用双手压制着她的反抗,让她救他。灼人的吻附了上来,她终于明白了,原来一个男人是可以教女人这样的痛楚,却又可以给予那样的甜蜜。

    可“大都好物不牢坚,彩云易碎琉璃散” 的道理总是那般残忍。醒来的他只字未语,只将自己的玉佩留下,逃离一般从钱塘跑去了巴蜀,从此一别两宽。是啊,哪位名妓同世家公子,能有一个圆满的结局呢?生逢于时,便遵世事的道理她懂,只当是做了一个梦。

    可谁知同心的到来,让她从初始的无所适从到最终决定把孩子养大的坚定,因为有这样一个可爱的女儿,她这辈子便不是孑然一身,孤零零的一个人,却不想自己已入膏肓

    不觉之中,手中的琵琶调高昂起来,几个杂音一乱,五弦俱断,气血上涌,喉咙一阵灼痛,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在那琵琶上开出一朵惨烈的鲜红。

    江心月的头脑一片空白,像有一把尖利的锥子在脑中用力地搅啊搅,本能地狂奔到她身边,紧紧抓住她的手。

    耳边钟灵儿一声一声唤着:“师姐姐,师姐姐”

    师小小只目光定定望着大门的方向,一滴清泪从她眼角滑落,她颓然地闭上了眼睛。

    江心月有一瞬的耳鸣,想要呼喊,却发现声音无法发出,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她看到上官容止几人如同神兵天降般很快跑过来,有人抱着师小小往秋水阁跑去,她也被上官容止拥着仓促跟着走。

    秋水阁彻亮的灯火驱不散大家心底冰冷的寒意,江邵已经在为师小小诊治,连同心也被人叫醒抱到了秋水阁。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眸中还带着些许迷茫和惺忪,像是还未完全从梦境中挣脱出来。

    师小小躺在天水碧的纱帐之中,仿佛一朵被秋雨浇得发乌的菊花,转眼便要随着秋的结束而湮灭。

    看着江邵还在搭着师小小手腕诊治,眉心却越来越凝重,江心月猛然想到什么,一叠声喊道:“云苓,去拿雪月凝元丹来,全部拿来”,片刻,江邵搭在师小小腕上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低低道:“不必了……”

    空气里是死水一般的静,周遭的一切好像寒冬腊月结了冰似的,连着人心也冻住了。心中狠狠一痛,江心月骤然大哭起来,“谁说不必了,谁说的!雪月凝元丹是最好的神丹妙药,无痕中毒也靠它救过命的不是吗?”

    江邵哀悯道:“现下师姑娘这种情况,已经油尽灯枯。只怕什么药都不能救她了,而且胡乱服下去只会增加她的痛苦。”

    同心已然清醒,她一声一声“娘亲”哭喊着,似绞绳一般一圈圈缠上大家的脖颈,叫人窒息。

    师小小幽幽醒来,她兀自睁大双眼,眼中闪烁着与太过苍白的容色截然相反的黑幽幽的光芒,晶莹澄澈的眸子定定地看了一圈屋子里的人,轻轻唤道:“傲雪……”

    江心月脚下一软,伏在她枕边,落泪道:“师姐姐”

    师小小轻声说道:“叫同心过来”,同心伏在她怀里,哇一声大哭起来:“娘亲,你怎么了?”,她艰难地伸手,轻轻抚着同心的额发,目光爱怜地留恋在她身上,像是看也看不够一般。半晌,柔声道:“乖同心,以后娘不在你身边,要听傲雪小姨的话,嗯”

    同心哭的一抽一抽,点点头,趴在她身上不愿起来。

    众人见此情景皆唏嘘不已,钟灵儿早已泣不成声,婉儿悄悄擦着眼中的泪,却不想更多的泪从眼中涌出来。

    江心月忍着泪把同心拉起来,揽到怀里,笑道:“你先好好休息,等病好了,和同心的日子还长着呢。”

    师小小眼中晶莹一闪,然而泪水终究没有落下来,只是以一种看彻生死的淡然,极力笑道:“你又哄我,我知道,我快不行了——”

    江心月握着她的手垂泪不已:“你别这么说,你很快就好了。”

    师小小反手握着她,柔声道:“别伤心,在我最后的日子能有幸认识你们,我很知足。”

    片刻,她又深深看了一眼同心,对江心月轻声道:“你叫他们带着同心都出去吧,我想和你说会儿话”,江心月泪眼朦胧看了眼身后的上官容止,上官容止会意点了点头,带着同心和大家出去了。

    见大家都出了屋子,师小小轻轻道:“你可知我为何给孩子起名叫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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