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学风鱼龙混杂的二十中并不乏抽烟的人，但大部分集中在职高部。
对一贯营造品学兼优形象、被老师们寄予厚望的的校草来说，这无疑是个很负面的消息。
因此在宿舍的那包烟被搜走以后，银澈开始面临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写检讨、被人议论纷纷、以及和家里闹翻。
他有个典型的中国式父亲。在得知他居然染上抽烟恶习后，第一时间杀到了学校来，二话不说，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了他一耳光。
接着，就是无尽的争吵，谩骂。
“再敢让我发现，你就别读书了。”以这句充满威胁的话作为结束语，大家长才终于暂时放过他。
在经历了这一切的银澈，心情可以说糟糕透顶。
理智告诉他，那些嘲讽他的人其实只是乐得看他被拉下神坛，并不是真的觉得抽烟是多么恶劣的行径——那些到处说“我就说银澈装得不得了吧”的人，其实背地里自己也经常在男厕偷偷抽。
但本能上，他还是出离愤怒。
因为他觉得这是无妄之灾。
他的确抽过烟。
他学会抽烟是去年夏天的事情，母亲第一次开始闹离婚后，他难得和富二代圈子的狐朋狗友混了几天，也顺便要了根烟点。
但他并不喜欢烟味，甚至烟的危害性，他知道得比夏迟这个门外汉多得多。
他只是不在乎危害性。
那盒被发现的“罪证”是别人送的。
他也没想抽，只是没来得及收起来，就遭遇了不测……一连好几天，银澈浑身气压低到没人敢惹他。
他发誓，要是让他知道是谁打的小报告，他一定会报复回去。
而这个机会来得相当之快。
因为有人告诉了他，告发他的人——叫夏迟。
下了晚自习，夏迟本打算收拾书本离开教室回宿舍。
但走到门口，却被一道瘦高的身影堵住了去路。
是银澈。
他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问。
“是你告的状？”
夏迟反应了一下，还真反应过来他指的是那盒烟。
他没觉得有什么不能承认的，于是点头。
抽烟就是不对的。
他想。
“很好。”
银澈说。
“你给我等着。”
夏迟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好像不该承认。因为银澈的眼神好像要杀人。
和那些要打他的男生很像。
夏迟扭头就想跑。
但失败了。因为银澈忽然抓过他的胳膊，死死钳制住了他。
“你还知道怕啊？”
银澈眉峰折出一条凌厉的线，“可惜太晚了。”
银澈把他拉到了走廊上，走廊已经开始熄灯，灯光昏黄。
“我不会打你。因为这是种愚蠢，容易危及自身的手段……虽然我觉得你这种蠢货，被打了也是活该。”
银澈冷笑一声，抓住了他的领口。
“但我要让你过得不痛快，有很多办法。”
夏迟低头不语。
他也有点恼火起来。
明明就是银澈的错，为什么要打他？
“抽烟是不对的。”
他开口。
“用不着你教我。”
银澈看着面前夏迟发丝柔顺的脑壳，心中的火莫名消了些许。
算了，就是个毛头小子。
他打算给夏迟一个机会，深呼吸，缓缓开口。
“只要你道歉，我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却没想到，夏迟忽然抬头看他，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感动和惊喜。
“我不要，是你自己做错事了。”
银澈额头青筋直跳，万万没想到夏迟居然给脸不要脸。
“你有没有搞错？我救了你，你反而举报我？”银澈一字一句，强行压抑着怒气，“你是正常人吗？”
夏迟的眼神却坚定得仿佛要入党：“就是你的错，这没什么好说的吧。”
“好。我不喜欢废话。”银澈气极反笑，“我给过你机会了。狗东西，你就等着吧。”
说完，银澈忽然放开他，转身就走。
夏迟困惑地看着他的背影，不停整理自己被拉皱的衣领，完全没把他的话当回事。
银澈如果真的想动用什么暴力手段，他就直接告老师，再不济报警。
他没有面子这种概念。
至于银澈的出手相救这一环——夏迟倒是觉得自己的确欠他一声谢谢。
但一码归一码，他不会后悔举报他的。
第二天去教室时，夏迟发现 很多道目光投向了他。
起初，他也没有注意，直到他似乎听见前排的女生提到了他的名字。
“听说是夏迟去告状的。”
“啊，不会吧？他都不说话的。”
“但是这是校草亲口说的。而且校草还帮了他，把想欺负他的人赶走了，结果转头就被他背刺。”
“啊……这种人也太恶心了吧。”
说话的女生坐在他的前排，大概没有注意到就在座位上，声音没有刻意压低。
虽然不算全部都听清楚，但他还是听出了她们在用反感的语气议论他。
又是那件事。
夏迟埋头在本子上涂写，难得有些烦躁。
怎么所有人都这么在乎这些和他们无关的事情？
夏迟并不清楚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他们会开始担心自己哪件事没做好，也遭到他的举报。
何况还多了一重恩将仇报的戏码。
于是几乎只用了半天时间，夏迟便能感觉到整个班的人对他态度变得比从前冷淡了。
其实他对这人际关系这方面很迟钝，但同学们的排斥有点过于明显了——像往常一样下楼上体育课的时候，两人一组的分组训练仰卧起坐，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和他搭档。
其实往常他也是被挑剩下的那个，但通常还是有人会落单，被迫和他捆绑，因为班上23个男生，20个女生怎么分都是分不均匀的……
但今天，那个剩下的男生竟然毫不犹豫求着关系过得去的同学，硬挤进二人组练习，也没多看他一眼。
夏迟站在操场边缘，看着热闹活动的整个班级，终于意识到自己被孤立了。
有点难堪。
虽然从前初中也不是很遭人待见……但这么明显的排挤，也是头一次遭遇。
不过再一想又松了口气。
来这所学校之前，他是听说过二十中这种学校有那种会合伙欺负人的学生，眼下这种情况，还不算最坏的情况……
也就在这时候，夏迟不经意和已经开始仰卧起坐的银澈短暂地对上了视线。
哪怕他再迟钝，也在这瞬间明白了这一切就是银澈干的。
夏迟难得感觉心口堵得慌。
但很快，他又觉得银澈没做错什么——他也没撒谎，状是他告的，银澈也的确赶走了那些要欺负他的人。
但同时，他也觉得自己没做错。
真奇怪，他们都没做错，那错的是谁？
夏迟愈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苦恼。
在进入高中以前，他还没遇到过这么折磨他的问题。
不过问题发生了，就要解决。他想了想，走到体育老师面前。
“老师，没有人和我一组，你帮我压膝盖可以吗？”
如果换一个人即便没有意识到错误，也会因为这种小社会所带来的压力开始内耗。
但夏迟不会。
过低的社会化让他走出了第三条路，那就是有麻烦找老师。
他是非常笃信规则的人，因此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告状，同时也觉得老师有义务解决他的难题。
夏迟的行为引得不少人侧目，暗暗发笑。
“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他跟神棍一样？”
和银澈搭档的男生用胳膊肘撞了撞银澈。
“活该。”
银澈冷笑。
体育老师面对一板一眼的夏迟，先是一愣，但环顾四周很快看出了点端倪，点点头，开始替他按着膝盖做训练，同时也清清嗓子，呵斥了那些看过来的同学。
“看什么看？赶紧做自己的，不想下课了？！”
夏迟最终完成了仰卧起坐。
等自由活动的时间到来，整个班的人一哄而散。
不过焦点一如既往在银澈身上。
他和几个男生开始打篮球，不少人都围拢过去看。
夏迟看了一眼三步上篮的银澈，觉得没意思，默默走到了操场边上的台阶坐下。
离得这么远，应该不会再被奇怪的事情波及了吧？
夏迟想。
但事实证明，他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