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的宁静在国庆前夕的午后被打破了。
有人要跳楼。
这个爆炸性的消息被抱着篮球闯进教室的男生传到高一一班时，夏迟还在写要送给银澈的那篇作文。
班级一下子炸开锅，夏迟听见他们议论纷纷，后知后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他下意识竖起耳朵开始听外面的动静。
“是谁要跳楼了？”
“听说就是我们班的人啊！”
“什么？！”
大家都开始左顾右盼，看谁不在座位上。
夏迟脑子里消化着刚刚听见的对话，也难得吓了一跳。
跳楼？！
是谁这么想不开啊？
自杀对他来说，是个比早恋更加陌生的词汇。他在小县城读的初中，根本没听说过有学生闹自杀的新闻。
不如说，死亡本身就很陌生。
不过他受惊吓的片刻功夫，全班的目光都开始向一处汇聚——教室里还真有人没有来。
但也只有一张座位空着。
是庄雨的座位。
“这坐的谁啊？”
有记性不好的问。
“庄雨。”
前后排的女生立刻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夏迟也停下手里的事情看向空座位，脑海里浮现出庄雨的样子，有点难以置信。
这种人会自杀吗？
虽然他没见过自杀的人，但理论上想自杀的人应该是那种……夏迟也形容不上来，但肯定不是庄雨这样的。
他甚至下意识开始屏住呼吸。
全班也诡异地安静了片刻，接着再度开始议论纷纷。
一个同班同学可能跑去自杀——起初并不会造成什么恐慌乃至恐惧。
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好了，安静！”
余秋拍着桌子起身，“都闹麻了！这是自习课，别听风就是雨的！”
尽管这么说，可每个人心中都或多或少开始蔓延出潘多拉魔盒里跑出的情绪。
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发酵，并随着消息被坐实……彻底质变。
自习课还没下课，教室的门就被推开，好几个老师面色焦虑地走进来。
“银澈在吗？”
为首的老师厉声道。
“赶紧跟我走一趟！”
全班都被这些突然出现地人吓得安静下来，接着纷纷看向银澈。
“我在，老师。”
银澈起身，表情平静。
然后银澈就被带走了，老师们来得急走得更急，好像后面有疯狗在追一样，楼道里甚至传来噼里啪啦的脚步声，临走前甚至没有补充一句让班委维持纪律。
这很反常。
整个班的气氛再次变得热烈起来。
“他们叫银澈干什么？是庄雨要找他吗？”
几乎第一时间就有人做出了这样的猜测。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庄雨不在，而银澈和庄雨的关系，人尽皆知………
从前很铁。现在很僵。
夏迟也在银澈离开教室时陷入了深深的困惑。
他原本其实已经不怎么好奇有没有跳楼了……可银澈被牵扯进来，他开始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银澈可能要摊上事了。
而这种预感，很快就变为了现实。
那天后来的一整天，庄雨和银澈都没有再回到教室，后来的上的几节课，老师的状态也明显和平时略微不同，所有老师都在上课前对全班嘘寒问暖了一番，此外没有人问起不在座位上的两个人去了哪儿。
倒是有人暗戳戳向老师打听，结果却要么被无视，要么收获冷眼。
甚至原本要上的一节数学，愣是改成了自习，而他们的班主任就是数学科任老师。
很明显，学校在瞒着他们什么。
中学生可谓正处于求知欲最旺盛的年纪，一身反骨，不让打听，大家都更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起初传回消息的男生自告奋勇，不等下课就钻出教室去了其他班打探消息，很快还真带回了一手消息。
“操场上上课的好多人都看见了，有人要从四楼往下跳，警察都来了，拦着不让靠近，让所有人回教室。”
打探消息的男生被整个班注视着，倒是很会挑重点的讲，“后来有人看见银澈也去了楼底下。我看，基本上可以肯定，跳楼的是庄雨了……”
夏迟闻言，手里的笔把草稿纸戳出一个洞。
怎么会这样？
他有点茫然。
庄雨真的想自杀，可这又跟银澈有什么关系？
夏迟想不通。
而这只是个开始。
越来越多的新消息，假消息，真假参半地被传入一班教室。
但某种论调已经开始初具雏形——
庄雨已经跳了，被拉去了医院。
庄雨说是银澈害得他想自杀的。
……
整个晚自习，教室里都没有几个人在认真学习，全在讨论这件事。
余秋也没免俗，还特地在课间来座位上找夏迟聊天。
“夏迟，你现在别多想，事情都还没有被证实呢。”余秋打量着他的表情，安抚道，“银澈为人还是挑不出毛病的……就算真的有什么，也等坐实了再说。”
余秋倒是不怎么担心夏迟受不了，毕竟她眼里这孩子一直是个实心眼，对银澈明摆着根本没开窍。她比较担心的是银澈。
现在的谣言已经越传越离谱了，要是等银澈回来，夏迟再说点什么，那才是毁灭性的打击……
但夏迟出乎她预料的镇定。
“我相信银澈。”
夏迟继续开口，声音很轻，但非常坚定。
“不论别人说什么，我都相信他，只有他自己告诉我他做了什么，我才相信。因为银澈不会骗我的。”
余秋愣了好几秒，才笑起来。
银澈，你小子，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是吧？世界上能有几个人会无条件信任你，甚至相信你永远不会欺骗他？
她都知道明明就没少骗……
“银澈要是听你你这么说，肯定很开心。”余秋意有所指，然后摆摆手，回座位了。
夏迟心脏狂跳。
他也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冲动就说了那些话。
夏迟摸了摸自己的耳根，有点发烫。
后知后觉地有点难为情，甚至不想让银澈知道他说了这些话……但是为什么呀？
等见到银澈……他才不会再说这些。
他只需要付出实际行动就好了。
但夏迟没想到的是，此后的一连三天，他都没有再见到银澈。庄雨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关二人的传闻从最初的风言风语，逐渐成为了一个确切的故事：
银澈曾经霸凌过庄雨，庄雨受不了压迫，选择了跳楼自杀。
至于庄雨最终如何了，说法不一。有人说他已经死了，也有人说他摔得半身不遂，还有人说，他现在成了植物人……
但银澈欺负庄雨的事情，几乎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
因为很多人都看见银澈确实对庄雨动过手，再加上银澈这么久没回学校，肯定是被警察抓走调查了。
至于二人动手的原因，倒是没多少人关心，略微有人把话头往夏迟身上扯过，但很快被一班女生们集体否认，加上银澈发表过单身宣言，因此谣言传到最后，变成了银澈和庄雨是为了追同一个女生打起来。
银澈的好学生形象，开始一落千丈。
其实早就有很多人看银澈不爽——尤其是部分男生。以前银澈在，他们不敢冒头，现在银澈“被抓走”，可谓跌落神坛，终于让他们扬眉吐气，开始不遗余力地说银澈各种坏话。
同寝室的室友都有一个跳出来，说银澈经常在宿舍抽烟，银澈其实考试作弊，甚至还说银澈背地里喜欢对女生动手动脚。
堪称怎么难听，怎么传。
夏迟即便没有听全，也听了八成。走到哪里，都有人议论银澈。
比如现在他在食堂排队打饭，前排的几个男生又在拿银澈开涮。
“庄雨死了，银澈会不会坐牢啊？”
一个男生笑呵呵地问。
“按理是要坐牢的，但他爸爸只手遮天的，有事也给变成无事发生了。”
另一个人接话。
“靠，真恶心，有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三个男生笑起来，越说越兴奋。
夏迟在旁边默默听着，总算明白了什么叫三人成虎。
根本没法证明的事情，已经说得有鼻子有眼了。
他直接上前拍了拍其中一个人的肩膀。
“可以请你们不要在我面前说了吗？银澈是我的朋友，我相信他没有做坏事。”
夏迟直截了当开口。
那些人私下怎么说，他不在乎，但当着他的面贬低银澈，夏迟有点生气了。
不过这也只是一个请求，他们不想听的话，夏迟也只能算了。
但被他搭话的三个男生显然不是这么想的，互相对视一眼，用见鬼一样的眼神看着夏迟。
“你他妈算老几啊？”
开启话题的方脸男最激动，大步走到夏迟面前。
“还朋友？你也喜欢考试作弊啊？”
夏迟一愣，意识到对面又是那种完全不讲理的人，“我是他的朋友。我和银澈都没有做过弊，既然你们不相信，那算了。”
夏迟的语调至始至终没有任何波动，他不再去看这三个人，而是盯着窗外。
银澈还好吗？他在做什么呢？
今天的阳光很灿烂。
要是银澈在就好了。
夏迟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根本没有意识到这场纷争不能由他单方面结束，方脸男见夏迟无视他，立刻火了，抬脚就想踹夏迟。
但还没碰到人，他就倒在了地上。
两道修长的身影一左一右出现在夏迟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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