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城城北东处清风楼四楼。
此间雅阁名曰“望舒”,是夜晚赏月最佳处;门前阻隔的木香屏风上是一幅画,其上是阁楼檐角斜飞,侧有古松微掩楼下捣药玉兔,稍见远处正有桂树林立,树下兰草成片、白花稀稀;屏风一侧置有花架一面,花架最上层仅是一排种着散发出淡淡的香味的花盆,次层又有淡酒两三坛,坛上绘有桃花、青竹等图案,又写有“无三酿”、“归去”等字样;另一空旷处放有箜篌、琵琶等乐器,木椅上空空如也,必然也是穆芊芊特意吩咐无需外人打扰才有这副景象。
穆芊芊取下那张面具后就直接放在桌上,也不管它放在此处显得有多诡异,也幸而穆芊芊订下的是包厢,不然叫过往的行人见到这面具定是要被吓一跳。
桌上摆了几碟菜、一大碗米饭、两个空碗、两副竹筷与一套茶具——自小二将这些东西摆上来一直到现在都未曾动过。
虽然有点不够……
不等穆芊芊开口,司月便没有动筷,只是面前的食物香气氤氲,难免惹得她心痒痒。
穆芊芊倚着窗沿,一手撑着脸,目光投向窗外不远处的那片废墟和那只静默的古钟:如今已是苍凉之墟,远非当年之壮观,近来听闻游者愈少,甚至有那么些以此为辱的意思了。
她冷笑,如今过去了千年之久,这些人居然还是固守曾经的想法。
待她回首时见司月仍坐立不安,便笑道:“方才你不是说饿了?”
司月立即答道:“现在不饿了。”
只听穆芊芊轻哼一声,然后又见她走到桌子边随意而坐,盛了碗清汤,不紧不慢地喝了几口,而后道:“你说你叫宫月兮,宫氏逐女,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儿了……”
“你又说你叫司月——司刑寺的‘司’,乐章的‘乐’……倒是有点意思……可到底是乐章还是明月呢?”
司月静默,可静默又不免想些别的事,就比如穆芊芊方才的话。
等等,十几年前……?
她抬眼看向穆芊芊。
穆芊芊又道:“不过我记得前些日子,宫月兮已逝,在幻灵境中,似乎还不是一件小事呢……”
闻言,司月眼中闪过一丝微愣,但很快归于平静,似是不知此事。
看到司月细微的反应,穆芊芊感觉很满意,继续道:“而你……应当是占据了她的身体且用了她的身份。而她的身份,岂止是宫氏被逐出去的庶女?应当有……某拍卖场、某客栈、某店铺的真正掌柜。底气应当是她母亲留下的——幽沐这名字无几人知道,在宫氏做差时应是叫做‘梅儿’、‘雪儿’便是什么小花小草,这样的人家也必不会给起个多好听的名字,真是不明白兽族中数一数二的、就算化了人形也不至于潦倒到如此地步的竟会屈伸至此——你应该知道这些,不然你是怎么知道动用她的私产的?”
司月摇头,道:“你……有些……记忆我是忘了,可你?”
“哼……你可是忘了我的身份吗?”
“你是第九十二代格世。”
格世,曾经九天大陆上炙手可热的人物,只是不知何时开始只成为一个他人口中吉祥物的象征。
“不错。你可千万不要以为格世仅是一个身份的象征,该有的权力和能力还是有的。再者,你何时觉得我会是一个循规蹈矩老实本分的人?有些时候该用的手段还是要用。目前在九天大陆上世人所不知的应是格世仅有名号之用,在朝问则不尽然,司刑寺或许还能给予些援助……”穆芊芊冲她一笑,继续道:“除去早前尚未正式定名的,第五代、七代、三十一代、四十代、四十二代、五十七代、六十四代、七十一代——九十二代格世皆在朝问国。但……”
大概明白自己要说什么,穆芊芊眼中闪过几分哀色,思绪渐渐飞远,待她回过神才淡淡道:“司刑寺建立后我是第一位,这不算什么……你可知道每一代格世的寿命有多长吗?大约有千年吧……自然,我也活了千年,自籍舒皇帝开始,经北疆十三族蛮兽强占三州、海外与供贼子欲乱朝问、司刑寺平定叛乱维持安宁直至现在……多多少少我也参与过,可惜不能起一丝一毫作用,后来再得老师、师姐点拨才明世事一二,如今已护千余浮萍之生,如此算来倒也不算白活……”
北疆十三族蛮兽,虽是兽族一类,但其体格、力量等皆强于南方的兽族,使之进攻朝问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连攻下数十座城池后遇到清泪将军方得停止攻势,又遇上穆小将军又退回北方。
过了许久,她突然直直盯着司月,司月也被她这一盯吓了一跳。
窗外一阵风带着岸边梨花的清香闯了进来,吹起穆芊芊眼底的情绪。
她严肃道:“司月,我此行本不该和你相遇,但有一旧友托我照拂你一二。照顾人我自然擅长,可如今见了你,知晓了你的本事与身份,我却起了私心……恐怕是要对不住我那位旧友了。”
司月皱眉不解:什么旧友?什么照拂?她来到这儿人生地不熟的,何来这些……
穆芊芊笑了笑,又道:“每一代格世都能看到前代格世的记忆,也能将这些记忆展示给别人。此番即为我的目的,不管你愿不愿意也不容你拒绝了——”
话音才落,穆芊芊早在司月动作前立即从物空间取出一把别致的长剑架在司月的肩上,司月立即感受到体内可使用的灵力不断流失,直至自己完全成为一个普通人。
又是缚灵草!
事出突然,司月完全没有防备,只得任由穆芊芊控制住她,担心她真做出什么不堪言语的事儿来。
随后穆芊芊持剑走到司月身后单膝跪地,一手仍紧紧握着剑柄,另一手两指并指司月天柱穴,口中默念:“现·奭灵——”
司月心中倒真是又慌又急:这分明是她族人会的符印之术……看记忆就看记忆,我又没说不看,何必动刀动枪……
然而未待司月将心里话说出口就两眼一黑……
……
最初的记忆,还应追溯到弘成皇帝二年始,尚能记事的穆芊芊却历别离之痛,大抵还是那无名道士仪盘摆布掐指一算后眉头一皱,煞有其事般一句“此女有扰大人前程”便划开了她与穆氏的关系。
不知是何时,或许是搬入林府时她才得知竟有一位与她遭遇相同的亲哥哥,她彻悟自己被寄养在外祖父家的真正原因,但也并未对她的生活造成太大影响,不过是夜间难免多几分伤心难过罢了。
林繁露之父林老将军有再收一子之意,更多还是因她抓周宴上一事遭亲父疏离,为免生诸多事端也只得由二老代为抚养。
如此,两方力量的莫名推动却让她自此走上一条坎坷却意义非凡的路。
五岁见长,因林老将军及其妇人张氏平生接济贫苦百姓无数,而有出云涧隐者收穆芊芊为徒。
穆芊芊于出云涧修行数十载,大多以武术修行为重,白天与山间生灵为伴,夜晚于梦中重识人心。
常有白色生灵作为她的陪打,期间又须识记种种草药,傍晚时分则有专门留给师姐布置考核的一个时辰,考察每日的识察程度。奈何师姐不善考核一事,往往被她的胡话糊弄过去,或是最后被师姐捏着脸好一顿不痛不痒的说教。
与其他修者不同的是,穆芊芊所修习的武术并非某个世家大族或是门派大宗所推崇的,问只得万物所化一切皆有变数,困于一招一式往往不能达到道人所要求的一层。
可唯独偏偏不曾见到过穆芊芊所谓的隐者,甚至连传授时也只见一位身着紫袍的人影,大多数时间仅由师姐进行传授。
师姐无名无姓,灰色的双瞳即使是在日光下也看不见周遭事物,只手中提着的一盏琉璃灯作引明之用,而在外人看来却无比怪异。
师姐说,这盏灯名为秋水,乃是师者所赠,其中引物为何也不为人知,穆芊芊只知道靠近那盏灯时不由得感受到一股暖意。
……
除去在山野间的长期历练,穆芊芊每日傍晚日落前由师姐引路回到家中,略微感知梦中之外的俗世,以及那位小公子:及笄前几月,那位自小定下婚事的玩伴自华城特地赶来为她祝贺,在众人的欢呼下两人却羞于言语,所有的话落到眉眼间绵绵情意。
只在那日,二人回忆起初见时的情景:那日正是穆芊芊外祖父的生辰,师姐特意许穆芊芊回家休息三日。前厅上多是议论政事的大人,穆芊芊不便多听只得去了后院;后院外祖母与闺友聊得火热,穆芊芊不多打扰只好去了人少的花园。
便是在花园旁的湖边散步,穆芊芊忽然听到前方似有小孩儿的哭声与嬉笑声,她快步上前去查看,只见众多小孩围在一株梨树下大笑,梨花之间似乎有一低声哽咽的小孩儿。听得众人的话穆芊芊也明了事情的起因,顿时大怒拔剑将那一众顽皮的小孩儿赶走了;又收剑哄树上的小孩下来。
两人都不曾料数月之后穆芊芊的突然退亲,纵然他万般不舍却也遵了她的心意,此后数十年不婚不娶,直至白头而闻道白发苍颜维持至今。
月白忽落长枝头,红云疾疾踏风来。
未见如若失意久,相见即揽暖辉长。
和风娑娑抚羞叶,花落水面泛微澜。
而今多言绯色缠,盖因明朝敬如宾。
或许是内心所动而意渐长,不排外者相言相笑而迫于颜面,总之情意生于一瞬而日夜滋长,隔三秋而不见恍在昨日,于栏前相会又不免耽于一时忘怀。
她甚至以为自己今后就该嫁夫生子,不与世外洒脱只闻遍阁中烟火就此平淡了却一生,然而万事不如初心所想。
……
时来兄长从军回,杯盏尽言青云志。
英姿飒爽惹人羡,十二策勋见人慕。
深谷枯木忽迎春,沉水轻舟复起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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