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祁问照的婚事临近，红绸挂满屋宇，这几日府中讨论他婚事的消息，越来越多。
祁问川看起来云淡风轻，晚上却睡得越来越晚，常看着江沅院子的方向。
烛火昏黄，时间已经临近半夜，可以看见内宅里高高悬挂的朱红色灯笼。
“婚礼已经布置的差不多了。”顾幼芝合上窗户。
祁问川握书的手一顿，“卢家小姐和二哥情投意合，这场婚礼也算是得偿所愿。”
五百年前，祁问川被当作继承人抚养，修行祁家秘法，而祁问照与其他兄弟姐妹，则被送入奉天学宫修行，祁问照就是在那里，初次与卢小姐相识。卢家和祁家虽然是世交，但相隔甚远，两人之前从未见过，不过因为这一层世交家族的关系，两人在奉天学宫扶持了五年，成为了彼此最信任的人之一。
在传言中，两人情投意合，虽然从未真正在一起，但彼此都对对方的心意心知肚明，顾幼芝作为江沅时，便希望看见两人喜结连理，如今即将见到两人的婚礼，即使这只是恶鬼的幻象，也不由得产生了一些期待。
她左手支着下巴，“不知道卢小姐是什么模样？”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卢降善了。
她支着下巴满脸期待，多年之前，江沅趴在船坞上，看着卢降善降伏湖中恶龙时，眼神也如现在这般明亮。
祁问川摸索着书籍的卷边，感受着上面的弧度，眼神中有些情绪翻卷而起，又很快被他压了回去，他眸光落在毫无所觉的女孩身上，面前的女孩七八岁的模样，可行事却完全不是一个小孩，她自称自己是江沅铸就的傀儡，可祁问川并不相信这个说辞，甚至于这女孩口中所说的，江沅等着他去救她的话，他也从未相信。
这些欺骗只是很无关紧要的事情，他想要的是这人陪在他身边，不管以什么理由，不管以什么身份。
他收回视线，“江沅的屋子会作为祁问照的婚房，我记得卢降善修行火灵根，不适应临洲的气候，竟然同意在祁家举办婚礼？甚至同意住进阿沅的屋中。”
江沅在祁家声名狼藉，让新嫁娘住在她曾经住过的屋内，是一种轻视。卢降善性格泼辣独立，脾气一点就暴，她虽然是旁系出生，但生性要强，从小到大做事情要做到最好，吃穿用度也要最好，从不允许他人对自己有半点蔑视。她同意入住江沅屋子，本身就很不符合她的性格。
可顾幼芝知道，婚礼是假的，卢降善也是假的，这个幻境中的一切都被恶鬼操控着。一切的不合理都是因为这些不是真的。
她转过头看着祁问川，祁问川清瘦苍白，端坐在灯下，乌发之下的面容像是刚铸好的剑，不够沉淀，与五百年后淡漠的剑主相比，气质上有着很大的差别。
剑主的修为和心性，都要远高于如今的祁问川，可为什么高一筹的剑主，却被困在祁问川的身体中，甚至连意识都无法保持？
祁问川站起来的那天夜里，剑主的意识短暂的出来了一瞬，这让她和祁争意识到，将剑主的意识唤醒，或许能够找到离开这个幻境的办法。可这些天来，顾幼芝试了很多方法，剑主的意识却再也没有出来过了，她甚至怀疑那天晚上看见的剑主，只是自己的一场梦。
想起这件事，她看着祁问川的眼神中，忍不住有了几分探究。
祁问川放下手中的书籍，“这般看着我作甚？”
“……你站起来的那天晚上，”顾幼芝盯着祁问川，“家主说这是他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为什么？”
祁问川顿了一下，突然笑道：“……你在担心我出事吗？”
“再糟也不会比全身不能动弹更糟了。”顾幼芝不太在意的模样：“但你什么都不说，到时候有点什么事，连累我怎么办？”
祁问川沉默了一会儿：“我父亲……他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家族，作为家主，他认为我不能在少家主的位置，放弃了我，但作为父亲，他承诺我通过考验，便助我修复经脉。”
顾幼芝讶异了一瞬。
千百年来，从未有人经脉寸断后还能重新修复的，家主竟然对祁问川许下这样的承诺？
夜已经深了。
顾幼芝躺在床上，却有些睡不着，恶鬼操控一切，祁问川的事情想必也在他的操控之中，那……他的目的是什么？他既然如此的厌恶祁问川，又为何在这个幻境中，给了他站起来的机会，甚至还为他准备了修复经脉的机会？
顾幼芝想不通，迷迷糊糊间睡着了。
意识昏昏沉沉，她陷入了一片黑沉的梦境中。四周是冰冷的湖水，有什么东西攀爬而上，她周身都被粘腻的触感包围，她全身僵硬，几乎是瞬间就知道粘腻触感的来源。
她憋着气，一只手臂从她的胸前环过，一只则握住她的腰肢，身后之人长发浮起，像是水中吐信的蛇，她捏住腰间的手，想要将其扯开，却在下一刻，湖水涌入口鼻，猛烈的窒息感袭来，她全身的力气在瞬间散失，眼睛瞪得很大，等她再睁开眼睛，已经坐在了一个狭小的轿子中间。
耳侧传来唢呐的响声，锣鼓喧天，她眼前一片红，才发现自己穿着大红喜服，俨然一副新嫁娘的打扮。
轿子轻巧的落下，一只手伸进来，她不受控制的把手放在上面，在众人的欢声笑语中，被那只手的主人背起，走进了屋内。
“卢小姐和祁少爷家世相当，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啊。”
“我好多年没有参加过这样有凡俗气息的婚礼了。”
“据说这位二少爷，不愿意称呼卢小姐为道侣，觉得人间用的妻子，更加符合他的心意。”
周围人的话传入耳中，顾幼芝脑海中崩起了一根弦，她早该想到的，好端端的恶鬼为什么会突然办一场婚礼，原来从来没有卢降善，她就是这个幻境中的卢降善。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傧相的声音落下，她被迫跪在地上，她心中不甘，却抗拒不了宛如提线木偶的身体，即使用尽全身力气，都无法控制身体的动作·。
她的膝盖上像是坠着巨石，被硬生生的拉到地上，竭力挺直脊背，脊背也会在话落的瞬间，匍匐在地上，心甘情愿的完成所有的动作。
这恶鬼！
顾幼芝牙关紧咬，心中的怒火一层一层的升起，她想起江沅院中梅花树下，祁问照说希望她能来看他的婚礼，原来是这种不能动只能看啊。
五百多年了，还想要和江沅成婚吗？即使被骗得体无完肤，即使所有的一切都是虚假的，还是不肯放下执念。
就这点出息。她咬牙切齿，额头上因为抗拒，冒出大滴大滴的汗珠。
恶鬼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往婚房的位置走，她低着头，红色的裙裾翻飞。
“这身嫁衣穿在你身上，果真好看，沅沅，这场婚礼可合你的心意。”
合谁的心意？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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