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章
顾幼芝偏开头,不看祁问川。
祁问川声音有些冷,“阿沅,我与你已经成婚。”
“……”顾幼芝假装听不见。
不理人的杀伤力很大。
祁问川松开顾幼芝的手,揉了揉眉心,他笑道:“算了,从前你便喜欢安静,这里想必和你心意。”
他捏住顾幼芝的手腕,“你好好在这里休息。”
祁问川走后,顾幼芝脑袋疼的很。
她用头撞墙,“系统,坑货!”
承诺她的完全没有兑现,还让她陷入如此境地。
她无奈地坐在床上,思考下一次祁问川来的时候,她要怎么办?
“一天,两天,三天。”陆左神色不好,他看着法术破除之后的败城,也看见祁问川从屋中走出。
这几日来,这位剑主总有些行色匆匆。
陆左抱臂依靠在栏杆上,祁问川看见他了,只是一眼便略过。
“你的灵气开始溃散了。”陆左笑道。
祁问川面具之下的眼睛,没有波动。
“是因为幼芝?”陆左道。
祁问川抬起眼睛,“身为妖主,还不走?”
“走?”陆左,“你若是说出阿沅所在之处,我即刻离开。”
“可笑。”祁问川拂袖而去。
陆左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冷厉。他想起三日前,他追寻阿沅气息而去,却很快无疾而终,身为妖类,他的敏锐度要远远高于人族,追丢这种事情,很少出现。
阿沅身边那个神秘存在,早已消失,无法屏蔽他的感知。
他原本打算离开这里,却在祁问川身上,感到了不对劲。
太平静。
祁问川对于江沅的感情,绝没有这么低。
除非,江沅被他藏起来了。
可这位死板固执的剑主,会做这种事情?
窦白水曾与祁问川有过几次见面——在顾幼芝尚未出现的时候。
那时候这位人族顶首,就过于克制坚定、不够自在,他心中不喜。
如今他怀疑祁问川包庇与隐藏了顾幼芝,也觉得有些不对。
但……既然无情道可以破,又还有什么事情绝对做不出来。
窦白水号召浮屠境内妖族搜寻顾幼芝的行踪,自己则依旧留在这里,看着祁问川。
但这三日下来,没有什么收获。
难道是自己弄错了?
他缓慢摸索茶杯,如此想。
除了窦白水之外,最担心顾幼芝的莫过于萧弥,之前城内情况需要用人,她便一直在外面。至今还没有与顾幼芝说上话,她心中难免担心。
浮屠境危险,顾幼芝一人在外面……萧弥还在维持五华宗弟子日常的纪律,自己却失眠了好几日。
这般下去实在不是办法。
她坐起来,捏住传讯符,一如既往的没有回应。
她折了很多的纸鹤,那些纸鹤如同风,希望能带回顾幼芝的消息。
她的脚边,废纸一地。
顾幼芝刚刚睡着,又在下一刻惊醒。
床边背对着她做了个高大的身影,那人发很长,看着窗外的一轮圆月。
这样一个被制造出的空间,竟然还有月光照进来。
“那时在恶鬼坡,你是当真想要我的命?”祁问川问。
“我不想。”顾幼芝起身,看向转身回来的祁问川,叹了口气,还耸了耸肩,“我对你还没有那么大的恶意,那时候,我只是想活。”
“你说,还有什么比天生剑骨的人的心头血,还要有灵气的东西。”
祁问川沉默的看着她。
“点灯吧,太暗了。”顾幼芝说。
她态度自然,即使曾经瞥见他的苦难,也并不将其当回事。
他移开视线,屋内瞬间亮了起来。
顾幼芝说,“我要沐浴。”
祁问川便带着她,第一次踏出这个房间。屋外种满了大片的梅花,不远处是一个四面被围着的温泉池,顾幼芝在一瞬间,顿住了脚步。
“我知道你会喜欢。”身后人说。
顾幼芝哼了一声,别别扭扭的走过去。
说实话,她可太喜欢了。
若是平日里有人为她,做这样一个居所,他定然欢喜。
可如今,她心中没有多少感觉。
“劳您费心。”顾幼芝语气冷。
祁问川眼神又暗了一瞬。
沐浴之后,顾幼芝穿上了祁问川之前带来的衣裳。
那件素白色的衣裙穿在她的身上,衬得她皮肤雪白,头发犹如水墨染就。
祁问川眼中却有些不满意。
“太素了。”
顾幼芝看着镜中的自己,也没有什么话说。
“下次多给你挑些鲜艳的。”
其实挑不挑也没有什么所谓,“我就喜欢素的。”
不张扬,够低调,变得毫不起眼,才令她感到安心。
如今倒是得偿所愿,被困在这样一方空间之中,彻底在修真界销声匿迹。
三个月后,祁问川随便说个借口,她这个人就能彻底在修真界失去姓名。
她只想和师傅在春均峰修行,等剧情走完,修为再高一些,就能到大陆各个地方转转,日子逍遥。如今全成了泡影。
顾幼芝擦拭湿发,在光影下,有种若隐若现的美。
她问:“你这么对我,是因为江沅曾是你道侣,却背叛了你?”
祁问川道:“阿沅,你脑子里都有些什么?”
他的情意在她眼中,全是虚假。
顾幼芝不说话,祁问川还是那副宠溺的面色。
“往事已去,不必在意。”
两人陷入了沉默。
这是祁问川第二次跟她说不必在意,她却依旧不信,但她没有争辩,沉默的看着镜中的自己。
就见一双手从身后伸来,握住她擦头发的布,湿发之间插入一双玉白的手,认真而细致。
顾幼芝全身僵硬。
她抓住那只手,“不劳剑主费心,用法术即可。”
那一头湿发,瞬间变得干爽。
祁问川手僵在原地。
顾幼芝连忙退后几步,距离感十足的低头。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
“你就这么抗拒我?”祁问川问。
顾幼芝不知道如何回答,她抬眼瞥了一眼剑主的脸色,温润的五官此刻好像蒙上了一层阴霾。
站在对面,有些咄咄逼人,又莫名有些冷寂。
“与其说抗拒,不如说古怪。”顾幼芝勾起笑,白生生的脸上,有些疑惑。
“您修行无情道,之前对我也并没有特殊,您是何时变的?”
祁问川看着顾幼芝,缓慢的闭了下眼睛。
他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很快又在这方空间中离开。
顾幼芝无法判断刚刚他的脸色,沉默的扎好头发,又打量了下镜子中的自己。
这裙子……真挺配她的。
“主上,方圆几千里我们都找过了,没有找到顾姑娘的踪迹。”有妖回报。
陆左接到消息,气息愈加沉闷。
那群妖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尽管陆左这些年来,对待手下人要好了很多,但这改变不了他是妖族的主的事实,他依旧有些雷霆手段。
“滚下去。”他道。
那群小妖很快走了。
“发这么大的火,你小情人跟祁问川跑了?”身后传来声音。
陆左早已感知到这人的气息,并不显得意外。
“本王训斥属下,你也偷听。”他看向对面的人。
对面之人一身黑色鳞甲,赫然是师罗浮。
“之前没有分出胜负,如今本尊来向你讨东西。”
“命镜不在本王身上,本王骗你做甚。”陆左冷着脸,懒得与师罗浮纠缠。
“从始至终,只有我们两人。”师罗浮说。
路左却顿住了脚步,他回头看去,却道:“那天夜里,真的只有我们两人吗?”
他似笑非笑,师罗浮便想起了那名女修。
在他顺着命境的气息,找到身处凡间的窦白水时,那位女子突兀的冲进来,挡在两人中间挡下一击,随后又急速逃去。
“小小修士,怎么可能有这种能耐。”师罗浮不信。
“若她没有逃,已然是妖后。”陆左说。
师罗浮听懂了这句话的潜在意思,看着陆左的眼神,犹如看着当初的自己。
啧,之前他被女人骗,可谓肝肠寸断,如今看着别人被女人骗,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既然爱慕那女子,告知本尊此事,不怕她魂飞魄散?”师罗浮冷笑。
“只要你能找到她。”窦白水笑。
“找到她,还给我,我会答应你一件事。”窦白水许诺。
师罗浮没当回事,临走时嘲笑窦白水,被个水性杨花的女人玩弄,还痴心不悔。
真是可笑。
师罗浮并非信了窦白水的一面之言,只是之前交手三次,他确实没在窦白水身上感受到命镜的气息。
他在想,那位名叫顾幼芝的小修士,此刻在哪儿?
……
因为这座城的法术已破,众人留在这也没有什么事,祁问川带着大家再次前进。
他穿一袭白衣,戴白瓷面具,不与人过多交流,沉默而冷淡。
祁争看着他,却觉得不对。
他曾在叔组眼中,看到过凝成实质的偏执,那一刻他清晰的认知到,叔祖对顾幼芝的感情,不一般。
那日叔祖所说之话,他至今不能理解。
他唯一知道的是,在五百年前,叔祖曾有一个未婚妻,背刺于他,名唤江沅。
他隐约觉得自己摸到了一点眉头,却始终无法再进一步。
……但此时此刻,叔祖似乎并不担心。
他有一日去找萧弥,见她桌上是堆积如山的废纸,萧弥曾说:“多折一只,希望便大些。”
就连他自己,也在付出自己的努力。
“……”他有时会疑心,或许那日他看见的不是叔祖,是有着叔祖面貌的恶鬼。
剑主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剑主。
“在看什么?”萧弥走过来。
祁争摇了摇头。
“我已经听过之前的事情了,我对幼芝最是了解,她根本没有时间认识什么红衣人。”
那日颜鸾河拿出留影石之时,萧弥正在检查法术破灭后的城池中,有没有其他幸存者。
身为五华宗大师姐,她身上的担子很重。
等她回来之时,便已经听到顾幼芝离开,还杀了人之事。
“有时间。”
“什么?”萧弥愣了下。
祁争回神,摇头道:“我想去见见颜鸾河。”他想去问问,当日在镇池之中,看见的全貌是什么?
萧弥只觉得,祁争心中已然有了芥蒂,不然为什么去见颜鸾河?
见完颜鸾河出来,他就正好撞到了陆左。
两人并没有什么交情,陆左却叫住了他。
“你也觉得奇怪吧。”
祁争停下脚步,“你是和在下说话?”
陆左笑道:“我觉得顾师姐不是走了,是被人藏起来了。”
“你想要说什么?”
“你不是发现了嘛,祁问川和顾幼芝。”
祁争眼神立马警惕,“你是谁!”
修真界中人,没人会这样直呼剑主之名。
陆左并未回答。
“五百年前,祁问川少年时期,接到了自己当时年仅10岁的未婚妻,之后几年,未婚妻江对其沅真心相待,他之事从不假手于人,你知道那时祁问川,是如何对待江沅的?”
祁争心中掀起滔天大浪。叔祖小时候的事情,他都是在幻境中得知 ,这人却比他知道的更详细。
“自然对江沅极好!”祁争说。
“表面温柔和善,背地里嫌弃厌恶,连江沅碰过的衣服都不穿,这就是你口中的极好?”
“你胡说。”
“江沅正是因此表里不一而心灰意冷,才会在恶鬼坡做出背刺之事。”
他走过来,靠在祁争耳边,“你以为你真的了解祁问川吗?”
祁争退后一步,“你跟我说这些的目的是什么?”
陆左笑:“顾幼芝,就是江沅。”
陆左悠哉悠哉的走,祁争心中却掀起滔天巨浪。
来路不明的话,他自然不全信,可他难免多想。
月上梢头,他敲响叔祖的房门。推门而入之时,看见叔祖将一颗泪滴状物,缓慢握在手中。
随后起身,看着他拧眉。
“今日,你看见了陆左。”
祁争讶异叔祖为何知道,祁问川眼神却冷了下来,他走上前去,往祁争周身灵气中一抓,就抓住了一只活灵活现的眼睛。
那只眼睛被他一把捏碎,化为齑粉。
“这是怎么回事?”祁争看着,忍不住退后。
“是一点小把戏。”祁问川说。
祁问川再次进入须臾之境时,顾幼芝坐在温泉池旁的大石头上,看着天上的星星。
祁问川在她旁边坐下。
“陆左快要找到你了。”
一句话,把顾幼芝的魂都给拉回来了。
“陆左?他才筑基期。”
她本能不信。
祁问川却道:“刚刚在祁争身上,发现了一点东西。”
顾幼芝疑惑。
“是妖界窦白水的暗探,妖眼。”
顾幼芝讶异不一。
她当然知道妖眼,修为越高的人用越难以察觉,一般情况下,用来探查消息。
“这关我什么事?”顾幼芝问。
她已经被关在这个地方,十余天,外界之事与她又有何相干?
祁问川取下面具,脸上难得露出一些笑意。
“自然与你有关。”
“你放我出去,我就认了这个与我有关。”她说。
祁问川脸上笑意收敛。
“陆左心心念念,想找到你。”祁问川道:“可我不想让你走。”
“……清醒点,我走不了。”
顾幼芝翻了个白眼,陆左想要找她的心,她感动,但是现实就是,他和祁问川实力差距太大,没有任何机会。
“你并不清楚他是谁。窦白水与我,”祁问川道:“你更喜欢呆在妖的身边吗?”
“……”每句话她都懂,但她就是一头雾水。
夜色之下,她白皙的面皮之上,露出茫然的神色,祁问川动作一顿,俯身过去。
“窦白水,真的比我好吗?”
顾幼芝尚未反应过来,双手就被握住,她被压在石头上,灼热的气息扑在脸上,她瞪着眼睛,心脏跳动的厉害。
这个吻不同于以往的浅尝即止,一下下,一层层,她一时间忘记挣扎,人傻了。
事后。
她坐在石头上擦嘴,“太差了。”
祁问川微勾的嘴角落下,“……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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