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五章
顾幼芝有些惊慌,她全身动弹不得,只有很微弱的视觉和听觉。
她看到她的脚下站着两个人。
背着手、穿着粗布衣裳的老者连连点头,“不错。阿饼,去问道崖的那尊雕像非她莫属了,加紧点做。”
名为阿饼的年轻男子腼腆笑着,“村长,那之前说的……”
“少不了你的。”
“谢谢,谢谢。”阿饼连连道谢,就差点头哈腰了。
顾幼芝搞不清楚自己的情况,她透过阿饼的眼睛,看见了自己现在的模样:很高,全身被工匠细致雕琢,无一处不精美,像是随时要凌空飞去的仙人。
很像……那尊祁家禁地内的女神像。
一个女子从远处而来,穿着粗布衣裳,脸色苍白:“阿饼,我给你带了饭。”
阿饼连忙迎了上去,“素知,辛苦你了。”
“说的什么话,快吃吧。”
素知和阿饼是夫妻,一同生活在北洲山脚下的村庄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近来村中三年一度的祭祀即将开始,受到仙人的感召,决定制作一尊女神像,来保佑村子风调雨顺。
这个差事落在了清泉村中的石匠上,阿饼是其中之一。
阿饼制作的雕像受到村老认可的消息传出,惹了人眼红。
当天晚上顾幼芝看见几人鬼鬼祟祟的过来,往雕像上撒了些古怪的水,随后又快速的离开。
顾幼芝:“???”
玩儿?
当天晚上,顾幼芝只觉得全身奇痒无比,如同被万千蚂蚁啃食。
第二日早上,阿饼雕刻的那尊女神像不得仙人喜爱,两条腿全黑了的话,就传播了整个村子。阿饼成为了罪人。
阿饼站在顾幼芝的脚下,茫然无措的看着她,他整个人有种被吸干了精气神的感觉。
他突然冲过来,用袖子去擦那腿,用了很大力气,磨破了衣裳,磨出了血,却一个劲的执拗着不肯相信。
素知来拉他,“阿饼,阿饼,别这样,这钱我们不要了,不要了,病也不治了。”
不治了?
这可怎么行?
郎中都说了,只要去一趟县里买一副百病全消药,素知的病就能好了。
明明才看到希望不是吗?
村里来了一拨人,把顾幼芝推倒运走了。顾幼芝被拉着去了山里,那里专门处理废弃的石料。
这里在下雪,长年累月的雪,她好冷,好痛。
几个村中人上山时谈起了祭祀的事。
据说另一人的雕刻受了仙人的喜爱,那尊雕像被运到了问道崖,立在崖顶,威风凛凛。
又说起了阿饼和素知。素知的病拖得太久了,前不久就去世了,阿饼整日把自己关在屋内,不吃不喝,还神经质的说素知没死,眼看也活不长了。
活不长了?
顾幼芝记挂着这句话,在发现自己灵魂可以出窍后,去了阿饼的屋中。
阿饼躺在床上,瘦的皮包骨,只有兄长会给他送点吃食,强行喂着他吃下去。
“人都死了,你也就别惦记了,瞧你那点出息。”
门被砸上后,屋内重归寂静,顾幼芝看见了阿饼毫无所觉的脸,仿佛外界的事情与他没有关系。
顾幼芝又去看了问道崖上的那尊雕像,当真是威风凛凛,听说仙家为这尊雕像付出了二十两白银。
二十两?好少。但足够村民吃用五六年了。怪不得会为了一尊雕像钱,而不顾人命害了阿饼一家。
可很快顾幼芝就看到了问道崖那尊雕像的主人。
他竟是个富家公子哥,就连那尊雕像都不是出自他手,而是找了很多工匠一起设计赶制出来。
他根本不缺二十两的白银。
比二十两白银更重要的是,一个与仙家结识的机会。
世人求仙问道,汲汲营营,往往也会不择手段。
顾幼芝看着阿饼雕刻出来的那尊石像,它倒在树林之间,和废石料们在一起。它精美高大,却唯独没有脸。
它本应该有一张脸的。
阿饼也死去了。
兄长把他抬出来,那些村民看着他眼露嫌弃。
顾幼芝跟在后面,只觉得心中生闷。
据说灵魂诞生之初,还未知道善恶,做出任何事情都不奇怪。她那一瞬间,竟然产生了让这些人都去死的念头。
……
头很晕,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敲了一下。有人拉住了她的手,她被抱在一个很冷的怀中,听到有人叫她:“芝芝。”
所有的虚妄都在退去,周围的一切变得清晰。
她看见了一双苍青色的眼睛,眼中酝满了担忧。她有些恍然,直到那人拂过她的额头,她才清醒了些。
“……川,川哥?!”
顾幼芝靠在祁问川的腿上,身上湿透的外衣被褪去,里衣贴着身子,身上披着件祁问川的外衣。
“你……”顾幼芝很费解,“你怎么还在这儿?”
祁问川担忧的表情一愣。
顾幼芝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我不是那个意思……”
祁问川勉强笑了,“…… 起来喝点水。”
顾幼芝接过水,打量着四周,才发现两人回到了最初的大殿中。
周围是大丛大丛的双生花,不远处就是当初他们掉下去的地方,现在依旧坍塌着,只是不见了那个大洞。
她看了眼祁问川,祁问川低着头在熬汤,动作慢条思理,看不清他的表情。
祁问川还是祁问川吗?还是已经变了?
疑惑充斥在心头,她忍不住生出几分妄想。
系统已经没了踪影,那是否祁问川还是她的川哥。
祁问川突然转头:“看什么?”
“看你……很好看。”
他就笑了,只是笑的并不开怀,带着几分苦涩的味道,又沉默了下来。
过了许久,顾幼芝听到了祁问川的声音:“……要何时离开?”
她心中生出一股失望:“过几日……劳请剑主见谅。”
祁问川便什么都没再说。
尽管最开始就明白,两人之间不会有什么结果,顾幼芝依旧觉得难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
她告诉自己,没什么好后悔的,她也不是扭扭捏捏后悔的人。
既然是自己的选择,当然要能够接受。
两人之后再未交谈,气氛一时沉默。
原以为两人离开这座宫殿,还需要一点时间,可没想到变故来的那么快。
伴随着一阵灰尘,窦白水出现在了这里。
顾幼芝睁大眼睛,还未反应过来,腰肢就已经被一双手臂给搂住,祁问川带着她向后掠了十数米。
“祁问川,你还没死?”窦白水讶异。
“可笑,两位还好端端活着,在下可舍不得先一步离开。”
顾幼芝大惊,没想到祁问川还会说这种话。
新奇之后,又落寞下来,“不愧是换了人。”
“恩?”祁问川回头看了她一眼。
“剑主,你这样子……太帅了。”
祁问川便勾起了唇角。
窦白水神色不明的看着她,“……跟我回去,我会好好对你。”
“你为什么变了?”顾幼芝只觉得费解。
她的脸上并没有窦白水设想过的厌烦和排斥,看过来的眼神甚至是坦荡和疑惑的。
窦白水忍不住柔和了表情。
“本王对你的心,从未变过。”他上前一步,伸出手来,“姐姐,过来。”
那只手手很白,带着养尊处优多年的痕迹,顾幼芝却想起了当年那只第一次在她面前显露人形的小鸟。
身上有难以消减的伤痕,还带着刚刚伤愈的虚弱,手掌全是常年握兵器的茧子。
顾幼芝退后了几步。
窦白水皱眉,预感到了不妙,“姐姐?”
“你当初那么讨厌我,现在为何又要变卦。”顾幼芝抿唇,“你这样真的让人很困扰。”
不出所料的,她看见了窦白水骤然变色的脸。
顾幼芝挽住祁问川的手臂,“川哥,你带我离开吧。”
祁问川身体僵了一瞬,便扶住了顾幼芝的腰肢,将她拉进自己的怀中。俯身在顾幼芝的额头落下一吻,“好。”
顾幼芝庆幸祁问川还愿意护着自己。
窦白水的眼神,在一瞬间如同嗜血的野兽,可他却并未发难,只是看着顾幼芝,“本王竟不知他一个被废两次的废物,拿什么护住你。”
被废两次之后,就算神通广大机缘深厚,也会有些不为人知的暗伤。修为会大打折扣。
可祁问川不只是祁问川了。
顾幼芝对窦白水没有爱也没有恨。
若是单论五百年前两人之间的事,窦白水算的上恩将仇报,而顾幼芝则是天字一号的大舔狗。
可她最初接近窦白水的动机就不纯,得到那样的结果也是必然。
因果循环,两人扯平了。
“能不能护住,自得手底下见真章。”
打斗声震的人耳朵疼,顾幼芝躲到角落里,看着那两人打的有来有回。
她在身上贴了隐匿符,挪到了窦白水进来时打通的那个口子,轻手轻脚的爬了出去。
惹不起,她躲的起。
窦白水的目标是她,她离开了,祁问川也就不需要在应付窦白水了。
窦白水打出的那道口,是一个蜿蜒在地下的通道,她跑的很快,手脚并用,很快就看到了出口。
外面是一条汹涌的河流,周围绿树成荫,新鲜的空气扑鼻而来,她奔向了自由,却在下一刻撞到了一个厚实的胸膛上。
胸肌明显,手感好到爆,她忍不住摸了两把。
“喜欢可以摸个够。”男子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顾幼芝抬头看见了师罗浮那张脸。
……
时间已经三个月了,浮屠境的门再次打开,无数弟子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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