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荀枫自嘲一笑：“可惜，我想方设法甩掉陛下眼线，与朔王商量夺位之事，明明计划周全，没曾想我所作所为竟在陛下掌控。还以为得来的消息能帮助朔王涅盘重生，到头来全是一盘散局。是我害了他，害得他全军覆灭。”
柳荀枫抬起杏眼仰望漫天飞雪。
“终究还是被陛下摆了一道，没能逼陛下退位，更不能杀了舒妃娘娘解恨，失策失策，不过我这小小太医能被二位殿下亲自审问，也算一生传奇，死了也痛快。”
听到这声“死”，萧琰眉头紧锁，神情复杂地凝视柳荀枫片刻，抬步靠近柳荀枫。
“没有孤的允许，你求死只是异想天开。”语出不置可否。
柳荀枫疑惑不解地眨了眨漂亮的杏仁眼。
心想自己犯下滔天大罪，萧琰为何不处死自己？难道想秋后折磨或凌虐自己，就像舒妃娘娘那样？
还是说对后宫嫔妃毫无兴趣的陛下，实在搞不定舒贵妃，还想继续拿自己当发泄工具……
想到这里，一股羞耻感和侮辱感涌上心头，面上不易察觉的愠怒，暗暗攥紧了拳头。
“是不是异想天开，待会儿就知道了咳咳咳…”柳荀枫捂嘴轻咳了几声，萧琰心里生出一丝不安。
这份不安慢慢衍变成强烈的恐慌，至心脏在狂跳…这是潜意识在告诉他，即将有更可怕的事情要发生，请做好心理准备。
下一刻，柳荀枫捂着口鼻的手指缝里溢出刺目的鲜红！
萧琰藏在广袖里的手指神经质抽动。
柳荀枫声线不知不觉变得薄弱飘渺，“可算是发作了。”
他竟还露出些许期待之色！
“我命由我不由陛下……我想活着，能从陛下手中多次保命，也能从暗潮涌动的皇宫存活下来。现在我想死了，任何人任何事都别想拦我，陛下也不行，咳咳咳…”
柳荀枫越咳越厉害，几乎到了撕心裂肺的地步，极其剧烈。
萧琰生怕他把肝脏肺腑咳出来，心下又惊又惧，手足无措，摆袖厉喊：“宣太医！快宣太……”
柳荀枫与他错肩而过，摔在雪地上。
萧琰思绪登时放空，很快被一惊悚的尖叫唤回神识。
“啊！”舒贵妃见状，掩嘴尖叫。贴身宫女担忧娘娘被这一幕吓到旧病复发，忙把娘娘扶出院子，顺便去叫别的太医过来。
萧琰呼吸停滞，瞪眼两秒，俯身而下，紧紧抱住柳荀枫上半身。
冷，真的很冷，他身体没有任何温度，就像一具存放冰棺许久的尸体。
“你服毒了？什么毒！解药在哪里！”
“自制剧毒，无药可解。”
无药……可解？
萧琰听到“无药可解”四个字，耳畔雷鸣炸响，仿佛天塌下来般，整个世界都变成黑暗。
或者说，是世界坠入深渊。
“柳荀枫，你敢死你就试试看！你要是死了，孤就把你‘云溪谷’夷为平地！”
柳荀枫凄凉而笑，眼里充满鄙薄与无奈，仅剩最后一口气，依然对当朝国主失望透顶，就是这样的眼神，萧琰最怕看到。
“萧琰，你除了威逼利诱还会什么？我通敌叛国、谋逆弑君；我万恶不赦罪该万死，你却不让我死，你对得起历朝国君吗。”
这番话，萧琰根本没有听进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柳荀枫不能死！
萧琰用身上的紫袍紧紧裹住柳荀枫寒冷的身体，试图把自身热量传递给他，心道：实情尚未查清，你一字一句孤都不会信！更不相信你身为医者，悬壶济世，怎能干政害人！
柳荀枫颤颤微微的白手，有气无力的抓住萧琰衣怀。
“告诉你实情也罢，贵妃娘娘病情早已痊愈。”
柳荀枫认为萧琰这般心浮气躁，都是因为他一死，舒贵妃病情恶化，无人能治。
“我这么容易惹怒龙颜，要是没了娘娘病况护我周全，想必早被陛下砍死一万次了。我在娘娘药汤里加了点奇散，使她看上去虚了些，不过并无身危，若不服用，自然会好起来的。”
萧琰摇了摇头。
他不懂…
他还是什么都不懂，这和舒芯沅没关系！
枫儿……
“求你，活下来…”
柳荀枫错愕的望着萧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竟能从万人朝拜的帝王口中听到一个“求”字！
本想着只是听觉出现问题，须臾间，一滴热泪由上而下掉进自己眼睛里。
左眼如水波涟漪般模糊了视线，只有虚虚实实的景影；而右眼依如明镜般清晰地倒映出那人棱角分明的五官。
皇帝陛下似在扼制着，隐忍着什么情绪。
那双如深海般湛蓝的眸子，深深凝视着自己——好似两岸之人相互对望，一人深怕另一人转身离去，满目皆是卑微乞怜对岸人能留下，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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