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晚意从库房回了时盈苑,便一言不发的回了屋里头,也不让雪晴、七音进来伺候着。
直至暮色初起时,方推门走了出来,面无波澜的吩咐下晚食。
又起身回了屋里。
雪晴一旁示意七音进屋哄姑娘顺心,自己便去了小厨房看着去了。
“姑娘可是有烦心事?”,七音看着云晚意在烛火下晦暗不明的神情,小心翼翼问道。
“这世间之事,总归是有舍才有得,不是么?”,声若蚊呐,几不可闻。
若当真是陆明渊的谋划,也未尝不是好事。
他这人行事,只看结果,从不论对错。
今世,如若能圆他所谋,她许还有一线生机。
“什……”,七音方想询,便见云晚意抬眸笑道,“无事,明儿归宁,姑娘我想穿及笄时,阿娘送的那套桃色百绣荆桃百褶裙。”
七音心思单纯,见她展颜,亦没再苦着脸,欢声道,“成,三夫人的眼光顶顶好,那裙衣最是衬姑娘颜色。”
云晚意颔首,生了主意,心里头也定下来。
如今便是云家那头了。
翌日一早。
云晚意早早便起了,想着便能见着阿娘和筝儿,兴奋了几乎一夜,睡得都不怎地安生,还惹得外头守夜的七音询了几番。
即是如此,今个儿亦觉着精神头好极。
在七音的服侍下草草用了朝食,云晚意便唤了雪晴进来,肃声道,“今儿回门,近些日子府中生的事,莫要让阿娘她们知晓……”
话音未尽,便瞧见二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云晚意的声音不由加重了几分,“落水染病和未圆房的事儿,谁也许提!”
她神色严肃,二人不再置喙,郑重点头应了下来。
云晚意见此,知她们是记在心了,缓了口气,领着二人出了去。
没在院里多做停留,行至大门前,便见夜七驻着马车候着。
凝竹正招呼着何叔、几个小厮,将按着云晚意昨儿吩咐装收的归宁礼,一抬一抬往后头的礼车上搬。
礼虽是不甚贵重,可端看这一架势,不知内情的人便不敢瞧轻了侯府去。
见云晚意出来,忙碎步来到跟前,福了一礼,“方才奴婢已然依着礼单清点过了,确无遗误。”
“嗯。”,云晚意轻轻颔首,招呼着何叔低声吩咐了一番,便驻足原地等陆明渊。
莫约半刻钟左右,便瞥见一前一后两道人影,龙行虎步朝她走来。
为首是陆明渊,他抱着一个紫檀盒子,落他一个身位的俊伟男子,亦抱着一个相似的盒子,那是他的另一得力下属,凌五。
行走间皆是神色漠然,生人勿近的模样。
可惜了这好相貌,云晚意心头一叹,动作却是不慢。
轻轻福了福身,唤了声“郎君,一切都已安排妥当了。”
陆明渊看着眼前的少女,今个儿她梳着妇人的挽髻,着一身桃色衣裙,纤腰细挂,浅碧的束腰宛若一泓春水环绕其间。
温婉又不失大气。
她本就生得美,这方看她,晨露浸明眸,朝霞点朱唇,陆明渊只觉心跳都急了几分。
不动声色偏了偏眸光,眉眼不动如山,抱着长盒点了点头,抬脚往车马处走去,余声应道,“那便走吧。”
一副冷漠无情的作态,惹得一旁的七音直跳脚。
云晚意忙抓着她的手,轻摇了摇头,才莲步轻移,跟了上去。
车马处的夜七看着这一幕,瞅了瞅自家主子那张臭脸,心头暗自叹服,“还当真是心如铁石啊,世子夫人这般柔弱的人儿了,主子都不见半分软意。”
许是察觉到夜七怪异的视线,陆明渊转头冷冷瞥了他一眼。
夜七心头一悚,忙殷勤地放下马凳,对二人道:“主子、世子夫人,快上车罢。”
那是一辆公侯规制的黄花梨木雕麟马车,但其上却没有半点金银装饰,青色帘幔隐约透着些许寒酸。
云晚意随在陆明渊身后上了车,夫妻一同回门,七音便没跟着进车里伺候。
陆明渊上了车后就端坐一旁,做假寐状,云晚意也不扰他,远远地寻了另一侧靠窗处坐定,垂下眼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车中陈设。
这侯府马车头今世还头一遭坐,里头的布局却是同记忆中无二,底下是玄色的棉布绒面的地毯,中间立着张黄梨木小案,上头摆着个铜纹香炉、一套白瓷茶具,端是清简朴素。
明明是两人同乘,却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车里头沉寂压抑狠了,云晚意觉有些闷,扭头掀开一旁的车帘。
此刻马车正“吱呀”着驶出锦安巷,经在宽敞的朱雀大道上,一眼可见城南钟鼓楼,她记得钟鼓楼下的糕点铺子,售卖的桂花糕味道好极。
这两个月纷扰事忙,倒许久不曾吃过了。
云晚意暗暗思忖间,马车越过了朱雀大道,往左拐入了繁华的东市街。
外头的各类铺子早早便开了市,吆喝声、讨价声、车履声、稚童的欢呼声,热闹非凡。
晨风杂着路旁摊贩的炊气,扑面而来,满是人间烟火的气息。
靖宁侯府太冷清了,像个大囚笼,沉重压抑。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嫁过来的这几日,那里都不能让她心安,谨小慎微着,时间久了,也就累了。
眼下出了侯府,在这形形色色的百态人间里,方恍然,这才是活着的模样。
她心属的归宿,从来不是那高门后宅,是这广阔人间。
活着,真好呀!
她看的有些痴了。
却是没察觉陆明渊不知何时睁了眼儿,瞧着姑娘家无瑕的侧颜,波澜不惊的眸中带了几分探究。
昨儿夜七说的场面,初闻时还不觉有甚不对,毕竟不同上一世那般肆意表露心迹,新婚以来他不曾露过半分喜爱。
云晚意自不会同前世一般娇蛮任性。
那些儿娴熟的御下手段,依她少时在杭州府的经历,倒不算怪异。
只是,他总还觉得有几分不对。
这一连几日,时盈苑都不曾差人来藏剑阁过,整治府务时,亦好似并不在意他这郎君如何看待。
如今更是共乘亦是坐远远的,好似在刻意疏离?
一介的新妇,会如此行事么?
陆明渊失了神,恍惚间思及月上柳梢头时。
他抚着她耳鬓间青丝,“你就这般确信我一定会来?若是我实并不喜你,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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