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闲小说 > 仙侠修真 > 剑来 > 第一千一百四十九章 野田黄雀行
    道观新收的护山供奉,阍者古鹤敏锐察觉到观外出现一丝气机涟漪,职责所在,立即从耳房中大步走出,要去会一会那厮。

    只见这位“道观新任看门童子”,头戴一顶紫金冠,外穿浅绛色绸子长衣,内罩宝甲,腰系青玉带,手捧一支漆黑如墨的铁锏,威势赫赫,站在阶上,一双眼眸精光闪烁,厉色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速速止步,胆敢擅长本观,小心头颅滚地。”

    不速之客,是个青色长褂的儒雅老人,暂时看不出道力深浅,不像什么大人物,更似书斋老学究,州县官的幕客。

    那人听见古鹤的恫吓,并无言语,只是看了眼这位观道观的陌生面孔。

    古鹤却只当是对方被自己给震慑住,心中自得几分,打量这位强自镇定的青衫客几眼,细胳膊瘦腿的,可别被道爷吓破了胆。

    瘦竹竿似的王原箓,作为观主首徒,关于待客一事,先前有提醒过古鹤,来者是客,能够一路御风到这边混个熟脸的,要么是慕名而来,要么与师尊是旧识,没必要伤了和气。能帮忙通报就通报了,最不济也记录在册,回头汇总,让师尊过一眼,有个数。

    古鹤却总觉得如此软绵风格,不是个滋味,阵仗太小,排面不够。配不上观道观的名号和碧霄洞主的名头。

    便与金井道友一合计,捣鼓出这么一份更能震慑人心的开场白,这就叫先声夺人,好教天下道官都晓得此地的门槛,高!

    古鹤虽然喜欢讲排场,却没有要借势欺人的念头,那也太跌价了。

    见那不请自来的访客并无顶撞冒犯自己的迹象,便言语婉转几分,“小子莫要装聋作哑,吾家道场规矩重,等闲之辈,不可将此地视作游览之地,你这后生小心惹恼了吾家观主的清修,吃不了兜着走。”

    重话也说了,好话也讲了,若是这厮不知轻重,犹不领情,回头道观里边多出个打杂的长工,与自己跟金井道友作了难兄难弟,倒也热闹些?

    少年道童闻声赶来,瞧见门外那位面无表情的青衫客,就跟见着鬼似的,荀兰陵竟是难得如此礼数,毕恭毕敬打了个稽首,口呼“青主前辈”,还不忘祝语一句“万寿无疆”。

    陈清流笑容玩味,仅是点头致意。

    古鹤急急以心声询问道:“金井道友,莫非来客是位了不得的能人?”

    不等古鹤补救一二,少年道童来不及解释一番,手捧麈尾的老观主已经走出大殿,径直来到这边,到了道观门口,走下台阶去,期间与古鹤擦肩而过的时候,顺便提醒一句,“你欠贫道一个境界。”

    古鹤如遭雷击,身体僵硬。先前姓陆的那厮,骗我说观主你已经跻身十五境了,我一颗赤子之心,信以为真,怎就欠上境界了。

    下了台阶待客,走到陈清流跟前,老观主笑呵呵问道:“青主道友,此次远游,跟中土文庙报备了没?”

    以陈清流的剑术,想要跨越天下,轻而易举,尤其是涉及光阴长河,更是陈清流的拿手好戏。所以此问,有种故意揭短的意思。

    陈清流微笑道:“当然需要报备,如今文庙规矩与碧霄道友的道观一般重,我又不是愣头青的岁数了。壮志逐年衰,白发渐次多。既然上了年纪,要服老。何况耽误了三千年修道光阴,境界停滞不前,道力没有丝毫的增进,偶尔出门拜访故友,哪有脸跟文庙这类东家摆谱讲排场,只能循规蹈矩请辞告假几天了。”

    古鹤道心一震,好家伙,这就当面告上状了?怎的,如今浩然那边的修士,前有陈平安,后有眼前“青主”,难道都是这般记仇,小心眼?

    老观主感慨道:“曾经的青主道友,何等意气风发,眼中哪有什么大道藩篱,条条框框。”

    陈清流不以为意,“好汉不提当年勇。”

    老观主问道:“既然去过蛮荒,见过之祠道友了?”

    陈清流点头道:“关系一般,话不投机,只是小聊了几句。”

    老观主笑道:“开天的之祠画地为牢,斩龙的青主束手束脚。贫道都认了些什么朋友。”

    陈清流看似随意道:“由恨转怜,由爱生憎,这一场因果束缚,人间大道变‘天厌’成死结,需借他山之石以攻玉,陆沉误我多矣。”

    年少时所见世界是一线,直来直往,简单明了。壮年时所处世界成一团,爱恨纠葛,皆成乱麻。

    古鹤听得如坠云雾,荀兰陵却知厉害。陈清流这轻描淡写几十个字,却道破了三千年前那场斩龙一役的前因、过程与后果。

    老观主率先挪步,带着陈清流一起随意缩地,仿佛是要挑选一处地界,最宜赏景人间大地,缓缓说道:“历来自行证道者稀,借助外力脱劫者繁。一条脉络之上,陈清流揽因果,齐静春挑天劫,起了个好头,收了个好尾。难怪你们会相见投缘,原来是慨然交心的同道。”

    陈清流说道:“可惜齐先生的小师弟不听劝,死活不愿置身事外,总想要迎难而上,才算不辜负他人期望。”

    老观主笑道:“年轻人都这样,当立第一等志。”

    陈清流说道:“年轻人一多,愈发显得天下老。”

    老观主问道:“有些事,躲是躲不掉的,可有想好如何解决?”

    陈清流伸出大拇指,揉了揉眉心,“谢师姐跟那孽徒,脾气一个比一个犟,怎么管。”

    在相互间知根知底的碧霄洞主这边,陈清流也懒得如何掩饰,没啥家丑不可外扬的。

    遥想当年。

    浩荡古今,青衫无二。天风驾海,峥嵘立浪。

    仙君掷剑,击水万里。匹夫一怒,百川如沸。

    道观门口那边,王原箓双手插袖,蹲在门口台阶上,轻声问道:“金井师兄,谁啊,能让我们师父这么厚待,主动出门相迎。”

    天不怕地不怕的烧火童子,独独对那位青主前辈比较犯怵,只敢含糊其辞一句,“此人剑术极高,杀心奇重,却喜好以读书人自居。道场还在桐叶洲那会儿,每隔一段岁月就会更换容貌、身份,主动拜访咱们道观,师父对这位道友,额外青眼相加。每次聚头都不少聊。”

    古鹤小心翼翼说道:“金井道友,我是不是踢到铁板了?”

    荀兰陵瞪眼道:“怪我咯?!”

    道爷让你不可坠了吾家师尊的威风,不是让你半点眼力都无,见着了谁都敢吆五喝六的。

    古鹤怨谁都怨不到金井道友这边,故作豪迈,洒然笑道:“这笔账只管记在道爷头上。”

    王原箓点点头,风骨凛凛的仗义好汉,以后有机会可以拉上戚鼓,他们仨一起游历各州。

    以前都是他帮戚鼓背锅,吃苦不小,若能找到一个愿意主动把锅顶在脑袋上边的,何乐不为。

    终于拣选一处绝佳地点,老观主看向那座天下,唏嘘不已,问道:“那就容我辈袖手者,斗胆居高临下,送别一场人间逍遥游?”

    来这边本就是为了此事,陈清流点头道:“幸甚。”

    曾有一位白衣少年郎,手指青天,说过一番赤诚言语。

    在那更高处的天空中,总要有一两声鹤唳嘶鸣,离地很远,可就是会让人感到悲伤。仰头见过了,听过了,就让人再难忘记。

    ————

    幽州地肺山,既是符箓派祖庭,此外道士炼丹一道的造诣成就,甲于天下,名副其实。

    身材高大的青年道士,内心微动,便放下手头的一部道书,走出楼外,看那群山间的云海舒卷,偶有成群仙鹤悠悠掠出白云,飞入青天。

    一座地肺山,人间七十二福地之首,还拥有一座第六洞天。此山恰似一位功德圆满、契合天道的得道之士,能够自行吐纳炼气。

    一州灵气主动汇聚此地,好似臣子来这边朝拜觐见九五之尊。山水灵气汇聚成座座云海,聚散有常,淬炼为一股股磅礴道意。

    道士能够在这里修炼,时时刻刻有如天助,自然事半功倍。

    好一处世间罕有的洞天福地,当之无愧的道家圣地。

    自负如他,都要觉得占据此地,实属德不配位。

    一位老道士走到这边,见着了那位未卜先知的青年宫主,停步打了个稽首,神色歉意道:“翠微宫尹仙,拜见宫主。山中有贵客登门,是那弘农杨氏一拨身负气运的年轻子弟领衔,指名道姓要见宫主,他们说有事相商,十分紧要,务必要与宫主面议。尹仙失职,连累宫主分心。”

    毛锥略过尹仙的那番客套话,微微皱眉,自嘲道:“一帮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与一个只是挂名的宫主能聊什么正事,聊白玉京没了道祖如何是好么。”

    这话如何让尹仙接话。

    毛锥说道:“尹仙,直接跟他们说我一句近期不见客,若是识趣,他们留在山中随便赏景,再有纠缠,就直接打下山去。”

    尹仙欲言又止。

    幽州地界,华阳宫,守山阁,弘农杨氏,呈现出三足鼎立之势,关系一直不差,未曾缔结纸面结盟约却胜似盟友。

    尤其是高孤最器重的弟子,就出身弘农杨氏,有这层香火情在,一山一姓更显融洽,道士入世与上山访仙,各有首选。

    尹仙说道:“那支上山队伍当中,藏有奇人异士。”

    毛锥淡然道:“棘手?那就让高拂手持符剑,请出那尊太乙山神。”

    太乙山神,正是地肺山的地主,华阳宫的护法神灵。

    尹仙闻言便面有难色,那位地位崇高的山神,就是师尊在世之时,也是能不打扰就不打扰,一向视为平辈道友,从无调遣驱使的先例。

    虽说高师弟如今是名正言顺的一山之主,可要让高拂手持信物请神出山,尹仙实在是难以启齿,万万开不了这个口。

    毛锥面露讥笑,问道:“若是高拂为难,那就由你亲自动手。什么时候华阳宫宫主见不见客,都需要看别人的脸色了?”

    这位身材高大的青年道士,作为一个外来户,刚刚落籍华阳宫谱牒,莫名其妙摇身一变,就成了华阳宫当代主人。

    但是祖师高孤,执掌权柄三千年,何等积威深重,没有人胆敢质疑高孤的决定。

    先前一场缺了祖师爷、多了个陌生青年的祖师堂议事,并无任何波澜,整座地肺山,对于高拂接任山主,同样没有任何异议。

    不吵不闹,云淡风轻,各自修行,依旧清净。

    尹仙点头道:“我这就去亲自待客。”

    毛锥说道:“不能高孤死了,外人就可以不把华阳宫主人的法令当一回事。”

    尹仙闻言精神一震,神采奕奕,沉声道:“是极!”

    毛锥心中叹息,尹仙最是尊师重道,以此激将,正中软肋。

    境界高如尹仙,依旧难以彻底断绝红尘,修道之人,心中挂碍犹如日月空悬。

    山外有山外凡俗的万丈红尘,山中有山中道人的因果缠缚。

    高孤问道白玉京之前,就留下两件宫主信物和一封密信,让住持事务翠微宫的亲传弟子尹仙,一位老成持重的仙人境道士,负责公布密信内容,将一把象征地肺山法统的符剑,交予新任山主高拂,同时将代表华阳宫道统的一件法袍传给了宫主毛锥。

    继任山主之位、统率整座地肺山数十个大小道脉的高拂,如今才是刚刚跻身的玉璞境。

    所谓“才”,不是说高拂道龄太大,境界高低。而是身为地肺山的山主,只是玉璞境,有点不够看。

    亏得接掌华阳宫的毛锥,是位道力深厚的飞升境。

    此事也费思量,那些在地肺山落脚扎根多年却依旧独立于华阳宫之外的宫观门派,那些道士都想不通,为何高祖师的安排,没有反一反,山主和宫主身份互换。

    要说翠微宫天君尹仙,既是高孤的嫡传高徒,又是地肺山一切对外庶务的具体经手人,德高望重,一向服众。

    如今有不少山中与翠微宫相熟的各派道官,私下都要为尹仙打抱不平,怎么不是这位老天君将法统道统一肩挑?

    由他一个初来乍到的外来户,来当华阳宫的主人,毛锥都不知道高孤是怎么想的,真不怕他胡折腾,一夕之间败光了家业?

    问题是作为白骨真人的毛锥,对那座白玉京,并无仇恨,毫无怨怼之心。

    他不过是陆沉的心相之一,前些年躲避正主陆沉还来不及,岂会主动去找白玉京的麻烦。

    或者说高孤出人意料,选择托孤于他,本就是对道祖和这座青冥天下的某种表态,递话?

    正因为注虚观道士毛锥,与陆沉和南华城的那份大道牵连,反而是最佳人选?

    如此理解高孤用意,是否会曲解深意?

    大概这就是高孤故意留给毛锥的难题?

    尹仙心中有了决断,就再无挂碍,借此机会,简明扼要,与新宫主多聊了些重要事务,希望毛锥定夺。

    哪怕毛锥听过就算,哪怕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全然不管,那也是一种定夺。

    尹仙问道:“南墙此次闭关成功的可能性很大,宫主到时候要不要见一见她那位守山阁的护道人?”

    华阳宫也有一脉剑仙道统,传承不断,只是相较于玄都观的剑仙一脉,略显黯淡,未能发扬光大。

    女冠南墙,住持大木观,玉璞境瓶颈剑修,正值闭关。这位女剑仙的护道之人,不是某位华阳宫祖师,而是来自同州别宗的守山阁。

    毛锥摇头道:“不见。”

    这种山上私谊,自行生发便是。

    尹仙点头称是,毫不拖泥带水,转换话题,“近期两州接壤地界,有别州数国兵马启衅不断,妄图挑起战火,常年驻守在那边的华阳宫弟子,该如何决断?是依循故事按例作为,还是?”

    毛锥说道:“直接给所有在各大王朝担任庙堂要职的在册道官,下一道秘密法令,没有祖师堂的明确旨意,不准任何人用兵。”

    尹仙小声解释道:“宫主,我猜其中未必没有一二势力,是想要推波助澜,帮衬华阳宫一把,好让我们的下山,变得师出有名。故而他们此举,等同于跟我们递交一份投名状。”

    毛锥说道:“我知道,只是不必领情。华阳宫道士该如何修行,又该何时入世,都不是他们可以随便揣度的。”

    尹仙欲言又止。

    毛锥说道:“唯名与器,不可假人。该第一个领旨的,就是你们翠微宫。”

    尹仙苦笑不已,后撤三步,稽首领旨,“尹仙谨遵法旨。”

    直腰抬头之后,尹仙望向那位神色冷漠的高大青年。

    毛锥心领神会,脸色如常说道:“在其位谋其事,既然当了宫主,一个了不起的高孤再了不得,依旧大不过整座华阳宫的道统存亡。但是这并不意味着高孤的身死道消,华阳宫和地肺山会轻轻一笔揭过。清闲修道之时,我毛锥最怕麻烦,可真要事到临头了,却也很不怕麻烦。傻子都清楚,天下要大乱了,华阳宫该如何自处,等到时机合适了,我自会给你一个章程。该有的公道,白玉京自会给。”

    高洁之士,必然孤直。

    高孤高孤,这名字取得真是贴切,道法高,性格清高,修行路上不依外力,做事情也是一意孤行的路数。

    吃了这颗定心丸,尹仙竟是热泪盈眶,还是稽首,却无言,以表感激。

    毛锥提醒道:“记得约束一下地肺山诸脉道官,不要多此一举,去探究注虚观的根脚。”

    他是白骨真人一事,整座地肺山,暂时也就尹仙、高拂在内几人知晓真相。毛锥当然不是觉得这个出身,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就怕有心之辈,借机拿来做文章。乱世之中,要么敢于争先,横冲直撞,要赌就赌一把大的,靠命趟出一条阳关大道。要么干脆不去赌个虚无缥缈的天命所归,耐心等待某个节点。

    尹仙内心悚然,山中道官竟有这等僭越举动?赶紧再次稽首,告罪一句,“宫主放心,我一定严查此事,绝不含糊。”

    毛锥说道:“此事毕竟涉及地肺山别派家务,一经查实,是从宽或从严处置,你可以自己看着办,我只看结果清爽不清爽。此次敲打过后,如果有人再犯,我直接拿你是问,到时候别怪我端宫主架子,下旨申饬整座翠微宫。”

    尹仙洒然笑道:“宫主大可宽心,我华阳宫的祖师堂法规条例,一向大过地肺山的某些约定俗成。平时不用,是情分,是和气,用了,是规矩,是旨意。”

    毛锥点点头。

    不要因为尹仙在毛锥这边恭敬礼敬,便小觑一位道家天君的能耐和威严,若是下了山,他就是代师行走天下。

    白玉京一向极难插手具体事务的幽州地界,身为地肺山的二把手,尹仙在山外的举动,就是在替天行道。

    毛锥说道:“说句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你一年到头庶务缠身,无法推诿,很难潜下心来打磨道体。但还是需要你争取忙里偷闲,

    证道飞升一事,要抓紧了。”

    尹仙笑着点头道:“宫主有心,理当如此。”

    毛锥冷不丁问道:“还记得第一次上山时的路吗?”

    尹仙追忆往昔,喃喃道:“记忆犹新。”

    能够成为师尊的亲传,一直是尹仙此生的最大骄傲。

    “小修在深山,大修在世间。山中道场是让你放心的,俗世红尘是让你见心的。”

    “只在世间修行见万心,难以安放其心。单在深山修道见一心,无法体察天心。”

    “两者缺一不可。尹仙,你年幼就被高孤带上山修行,却不知你的道,在山下。”

    “当时高孤有意无意,让你陪他走了一趟下山的路,就是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之后全凭徒弟自觉自悟了。可惜你只顾着伤感,未能体会高孤的良苦用心。”

    “既然对鸦山林师仰慕,那就去找他喝酒,顺路看看赤金王朝的风土人情,又何妨。觉得姚清某些地方的道法有待商榷,就去青山王朝论道一番,何必分输赢,有此胜负心?大可领略一番五陵少年的鲜衣怒马,亲眼看看寒素出身道官们的治学求道。很想见一见那位人间最得意,就去蕲州游历,去玄都观敲门,去当面说一句白也诗无敌。行走乡野与当地土民讨碗水喝,听一听那纤夫的号子,在此期间,是否更换身份、容貌,只管率性而为,随心所欲。青冥天下缺了道祖,还是如今这般大道循环不息,华阳宫缺了尹仙主持事务,便一定不成了,我看未必。”

    尹仙呆了片刻,恍然道:“受教。”

    毛锥别有心思。

    古战场涿鹿遗址那边,有一笔宿债、一桩宿缘要托付毛锥得闲时,去代为了结,对象是位换了面目、故地重游的女冠。

    毛锥心知肚明,涿鹿之所以沦为废墟,本就缘于高孤与一位女冠的山巅斗法。至于具体如何解怨,无需毛锥费心,高孤留下密信一封,毛锥只需转交给她即可。

    毛锥突然解释一句,“我这次走出门,不是为了看几眼那拨弘农杨氏子弟。你如今境界不够,无法觉察此事。”

    先前一轮皓彩明月,陆沉不知为何,显现出一尊前无古人的巨大法相,让整座青冥天下小如一座乡野晒谷场。

    道士俯瞰大地,似在寻觅某物。

    头戴一顶莲花冠,其中蕴藏磅礴道意如瀑布流泻人间,分散出亿兆条金光如撒网十四州。

    关键是如尹仙这般道力深厚、几近功德圆满的老字号仙人,竟是浑然不觉。

    尹仙疑惑道:“能否询问此事?”

    毛锥犹豫了一下,以心声泄露天机,“陆沉的境界,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了。”

    尹仙呆滞无言,道心巨震,满脸错愕,被震撼得无以复加。陆掌教早已经是十四境圆满,还要如何更进一步?!

    听闻闰月峰那座新建宗门,宗主张风海一行人刚刚离开青冥天下,远游蛮荒去了,武夫辛苦跟随离开,陆掌教难道是趁此机会?

    关于闰月峰辛苦的大道根脚,即便是山巅修士,知晓内幕的,依旧屈指可数。一般的飞升境,都无法获悉此事。尹仙之所以知道更多,还要归功于师尊。

    毛锥瞬间猜出尹仙的心思,摇头道:“那你就小觑了陆沉的道。”

    翩翩孤鹤唳青天。

    何其寂寥。

    ————

    农忙时节,村塾放假。

    好几天不必上学读书,孩子们很开心,但是需要给家里忙这忙那,就又有点小小的郁闷。

    姜夫子不在学塾,宁吉跟师兄赵树下近期都在给那些蒙童家里帮忙,蹭一两顿饭吃总是可以的。

    忙碌一天,师兄弟走在田埂间,他们今天打算开个小灶,挑下一条腊肉切开剁了煮笋干,再炒几盘时令野蔬。

    只见田间黄雀飞,忽高忽低,忽聚忽散。

    宁吉没来由记起一篇诗歌,文字质朴,写得极美,宛如一首朗朗上口的童谣。

    拔剑捎罗网,黄雀得飞飞。

    飞飞摩苍天,来下谢少年。

    赵树下与宁吉几乎同时停步。

    远远看到两人,在河边并肩而立,好像在守株待兔。观其气度风范,绝非凡俗,定是神仙洞府走出的修道高人。

    赵树下聚音成线密语道:“宁吉,不对劲。敌友难辨,我已经以心声通知魏神君。在魏神君赶来之前,等下如果起了纠纷,我会故意软话求饶,看似是搬出师父的名号吓唬人,这一刻,你就毫不犹豫祭出三山符,先行返回落魄山。”

    宁吉默不作声。

    赵树下说道:“听师兄的!”

    宁吉点点头。

    “赵树下,宁吉。”

    白袍男人直接喊出他们的名字之后,微笑道:“魏檗不会来的,三山符也别浪费了。不必紧张,紧张也没用。”

    “宁吉,多跟你师兄学一学,对敌之际,需杀心藏得住杀气。”

    男人介绍道:“我叫郑居中,来自白帝城。身边这位,暂名刘飨,是浩然天下的大道显化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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