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闲小说 > 恐怖灵异 > 沉沙 > 二百零五第章 寒灯惊梦
    雨停了。

    苏敬则自昏迷中渐渐恢复意识时,脑海中首先浮现的,便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知觉。

    他朦朦胧胧地听见极远处似有人絮絮低语,在空阔寂静的四野中荡开悠远的回响,但眼帘却仍旧是沉沉的抬不起半分。

    周身的触感绵软而温暖,昏迷前那浸入骨髓的剧痛与寒冷似乎都已荡然无存。在连日不歇的劳碌与警惕过后,苏敬则索性放松了心神,不去仔细辨别那模糊的话语声,任由自己再次沉沉睡去。

    而当他再次醒转之时,眼睫只是轻轻一动,那宛若亘古的黑暗便倏忽退去,化作了视野之内营帐穹顶的灰白与异域纹饰的绚彩,而这些繁复的纹路又在烛火的辉映下泛着一层极淡的暖黄。

    他的神思再一次本能地警惕起来。

    这里是……

    苏敬则尝试着动了动双臂,熟稔的剧痛仍是隐隐地刺入骨髓,激得他又是一阵脱力与眩晕,连带着五脏六腑间也是一阵翻涌。

    “咳咳……”

    他不由得微微弓起腰身,剧烈地咳嗽着,而脑海之中却是一刻不停地思索起来:

    不对,这里是昭国的军营。那日和谈结束后……难道白崧又派了人一路跟踪?他们没有放任连环坞的杀戮,难道当真是想救人?如此说来……白崧预先知道连环坞的杀手会出现在北岸?

    更何况,和谈的决定在今日前并无外人知晓,连环坞又究竟接受了何人的委托,竟如此迅速地得了消息出手刺杀?

    苏敬则只觉脑海之中一阵抽搐似的钝痛,他不得不暂且放下了心中的疑虑,极力缓和着自己的气息:“咳咳……咳……”

    而此刻的帐门初却是忽地有熟悉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苏寺卿可算是醒了。小心些,你这一身伤可是严重得很。”

    “咳咳……白……将军……”话一出口,苏敬则方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已然沙哑无力到了极点,每吐出一字,胸臆间便是一阵隐痛。他索性不在言语,只是勉强地侧过脸抬了抬眼眸,看向了帐门处缓步而来的白崧:“如今是……”

    “你可是在本将的营中昏迷了四五日,怎么,这难道不值得苏寺卿道一句谢么?”白崧气定神闲地笑了一声,盘膝在床榻旁大大咧咧地坐下,又抬手递来一碗汤药,说道,“苏寺卿的排场真是不小,连环坞为了杀你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奸臣’,调动了十余名探丸郎,其中还有三名地字级杀手和七名玄字级杀手。”

    苏敬则略微侧了侧身,抬起尚算灵活的右臂,轻颤着接过了那一碗汤药,不假思索地一饮而尽。而后,他稳住气息,将声音放轻放缓,才勉强减轻了胸臆间的痛楚:“……多谢。”

    “苏寺卿不怕这是毒药?”

    “那便是……多此一举了……”

    白崧径自笑了一声,见苏敬则已放下了药碗,便又道:“苏寺卿便没有什么想问的?”

    “即便问了,白将军怕也未必会回答。至于白将军想对在下说些什么……”苏敬则此刻已稳住了气息,淡淡地笑了一声,徐徐说道,“或许待您觉得时机成熟后,便自然会主动告知。”

    “我?呵呵……至少在当下,我也只想说些闲话。”白崧索然无味地啧了一声,继而又颇有深意地说道,“毕竟如今战事停歇,南阳新野两郡已在我手,左日逐王也送了命——无论如何,我是足以向陛下交差了。何况这淯水泛滥成灾,我便是想多留,只怕也是不利。”

    “那倒是该恭喜您了。”苏敬则不动声色,心中自然早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他能向姜昀交代,但自己可未必能给朝廷一个交代。

    “这其中自然也有苏寺卿的一份功劳。”摇曳昏明的烛火之中,白崧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说起来,苏寺卿竟能以一己之力杀死三名玄字级的连环坞杀手,还真是出人意料——看来所谓的‘手无缚鸡之力’,也不尽然?”

    苏敬则轻轻地挑了挑眉,语调却依旧是平和:“白将军,这并不奇怪。若论身手,在下自然敌不过其中任何一人,但赢不了他们,并不意味着杀不了他们。”

    白崧听得此言,略显讶异地愣怔了片刻,而后朗笑道:“哈哈哈……真是想不到,苏寺卿还留了这样一手。”

    “不过是自保之策罢了。”苏敬则微笑着摇了摇头,“白将军未免将在下看得太高。”

    “我并不认为敢用河堤决口做威胁的,当真会是一个只求‘自保’的人。”白崧嗤笑一声,毫不掩饰地打量着苏敬则此刻的神色,亦是毫不避讳地说道,“苏寺卿很聪明,当初你并没有直接炸毁堤坝,而只是开闸泄洪,过上几个阴雨天,便又可再次利用。”

    “若非如此,白将军也不会就此投鼠忌器。”苏敬则说到此处略微顿了顿,低低地喘息着稳了稳声音,又道,“白将军想必也听过中原的一个词,叫做‘铸剑为犁’,在下也只不过是反其道而行之,将犁铸成了剑。”

    “好一个‘将犁铸成了剑’。”白崧似笑非笑地一拊掌,“可惜,待你回了襄阳,有些人恐怕未必会领情。”

    “……我那时既然敢做这决定,便不会在意这些。”

    “哪怕对方的态度攸关生死?”

    “白将军不妨直言。”

    白崧笑了一声,鹰隼般的眸子上下打量着苏敬则,好似想从他沉静如渊的黑眸里攫取出毫厘之间的情绪变幻。良久,白崧缓缓开口,面上却含着几分几近于悲悯的神色:“苏寺卿想必不知,你们的那位琅琊郡王,在拼死格杀左日逐王后伤重垂危,似乎至今没有好转的消息。”

    “——什么?咳咳咳……”苏敬则心神一震,立时便又在紊乱的气息里重重地咳嗽起来。

    临行前分明叮嘱了琅琊王以安全为要,他怎么偏偏还是……

    苏敬则紧蹙着眉头,吃痛地抬手按住心肺,心下沉沉——一旦琅琊王有了什么三长两短,若有有心人从中运作,他们几人便都脱不开通敌叛国、谋害皇亲的罪名了。

    不行……得尽快回去……玄朔军如今根基未稳,绝不能令他们卷入这等风波。

    白崧见此情形,只是缓缓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痛苦咳嗽的苏敬则:“苏寺卿想必也该明白了,你若是回去,未必还有生路。这罪名总得有人去担,可白懿行出身控扼数万士兵的襄阳白氏,至于谢明微,且不说他的职权本就更低,不必为此负责,他所在的东山谢氏也是开国名门的亲眷。你们的皇帝想动这二位,可是着实要掂量几分利害,但你——苏寺卿,你有什么呢?”

    苏敬则仍旧剧烈地咳嗽着,良久,方才低低地一笑:“……白将军果真是为此而来。”

    “我只是实话实说,苏寺卿这样的有识之士,难道甘心去宁朝的牢狱中受辱枉死么?说实话,我很欣赏你,想来陛下也是一样。”

    苏敬则心下暗自冷笑,却也明白白崧所言非虚。他稳住气息,压下喉头翻涌的腥甜,却也并不急于表态:“……白将军这话不中听,不过……倒是很真实……”

    “那么,苏寺卿的决定,是什么呢?”

    苏敬则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白将军,这可不是小事,您总该给在下一些考虑的时间。”

    “这是自然。”白崧微微颔首,不紧不慢地应道,“苏寺卿想要考虑多久?其实无论多久,我与陛下,都等得起。”

    “至少……也该等在下将伤势养好些。”苏敬则忽而轻松地笑了笑,状似漫不经心地又补充道,“白将军看起来也并不急于要一个回答,想必还会在此处留上很久。”

    白崧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地转身离开了营帐:“既然如此,这几日便请苏寺卿留在营中,安心养伤吧。更多的事,倘若苏寺卿有足够的诚意,那么——你会知道的。”

    在白崧的身后,苏敬则倚在床榻之上略微垂了垂眼帘,眸底有沉郁的思绪明灭不定,而他开口时的话语却仍旧是从容含笑:“好,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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