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潮湿的水汽透入骨髓，祁问川坐在台阶上，他身体内部受损之处，一点点修复，如今已然好了大半。心中却并不轻松，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石台。
那水壶被随意的放在地上。
“天丝阁的衣裳，质量是很好的。”顾幼芝衣袖中灌入凉风，想要用手去摸袖子。
“出去之后，我多赔你几件。”祁问川很轻的笑了下，顾幼芝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抿唇没说什么。
那被腐蚀的衣袖宛如被天火烧过，焦糊的味道充斥鼻间，根本瞒不过任何人。
“这里古怪之事，太多了，必须早点离开。”顾幼芝掏出匕首，割断袖子，抿唇往储物袋摸，里面已经没有多余的衣服。
她拢紧了身上的披风，把裸露在外的半个手腕都藏在了披风中，祁问川将她的小动作收入眼底，“你还能辨别出方向吗？”
顾幼芝点了点头，两人所在的石台边缘，摆了几块石头，顾幼芝笑了下，“每次我走一个方向，就在相应的方向摆上石头，那样就不会因为黑暗而迷失。”
那笑容让祁问川宛如喝了一口苦酒，让喉口都泛起一股子难耐的堵塞，他一瞬间成了个哑巴。他走进顾幼芝，“抱歉。”
顾幼芝只感觉手腕被人捏住，粗糙的绳子摩擦着皮肤，在手腕上成了个结。
她不明所以，又下意识以为是祁问川想让她去再去探探前面的路。
她没多少犹豫，站起来拢着披风，整张脸仿佛被包裹在潮湿的狐狸毛中，她迈步走了出去，几次的探路使得她鞋子湿的厉害，走起路来有种令人恶心的粘腻感。身后传来匆匆脚步声，祁问川的手拉住顾幼芝的帽檐，她被扯了一下，听到祁问川低沉的咳嗽声。
“怎么闷头往前走？”祁问川有些无奈，“叫了你好几声。”
顾幼芝胸口蔓延出一股酸，空气中的那些湿气像是触手，撕扯着她，她抿唇，“你怎么跟上来了？”
“情况不对，我跟你一起方能安心？”
“我又不是个脆皮的瓷器，都去好几次了。”顾幼芝不太自在的偏头，心却软了一下。
“分开反而危险。”祁问川说。
顾幼芝很轻的笑了下，两人一同向前走去，与顾幼芝目不能视不同，有了祁问川的引路，两人速度快了很多。
不一会儿就到了那水池面前。
顾幼芝看不见，就等在下面的台阶上。
祁问川蹲下身试探着把手探入池中，温暖的气息从指间涌入，那池中灵气亲昵的在指间划过，像见到了多年未见的老友。
他心头并不觉得欣喜，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警惕。
他从小到大的运气都不好，年少时虽为祁家少家主，却也因此备受桎梏，难匿自由，后经脉尽断，被放弃欺辱，灵魂四散……成为稍有些名头的剑主后，又因无情道忘记此生所爱之人……
人的一生重要的亲情、爱情、友情他都抓不住。
但五百年时光经验累积下来，他从无数的事例中学到了一个道理，叫“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表情凝重，将手从水中拿出。
就在起身的刹那，水中爆发浓郁的、难以忽略的灵气，那灵气凝聚成为光团，那光很小，只有指甲盖大小，却灵活敏锐，追着祁问川的手指而来。
祁问川动作利落的躲过，他的伤已然好了大半。
这一躲，那光团就好像怔住了，悬停在半空之中，微微的颤抖。
“走！”顾幼芝立马上前来拉祁问川，看着这黑暗空间中唯一的光 , 产生一种恐惧。
那光团的气息，曾与她相伴数十年，带着她跨越了三个时间，历经了无数人。
她拉住了祁问川的手，两人快速的朝后退去，两人心中都有疑问，但没人在这时说出来，黑暗遮盖了顾幼芝的眼睛，祁问川环住她的腰肢，将她甩到背上。
顾幼芝有一瞬间的手足无措，顾及祁问川腰上的伤口。她握住祁问川的肩膀，想要下来，双手却被禁锢。
“别怕。”
光团回神时，两人已经跑出了一段距离。
光团颤抖的更加厉害，边缘波纹如同起伏的巨浪，他快速的膨大，却又在刹那之后，被什么东西拦腰切断，一切归于平静。
……
顾幼芝的手很疼。
剧烈的烧灼感席卷皮肉，抓住祁问川手的刹那，那手上未干的水渍，让她皮肉瞬间被侵蚀。
两人回到了石台。
她坐在石台中间，额头上冷汗密布，轻柔的触感落在脸上，祁问川的气息很近，语气却有些冷，“如今的情况，你更应该保全自己。”
她讶异的看了眼祁问川，有些不明白。
黑暗中祁问川蹲下来，握住了她的手腕，“我不需要你救，那些水伤不了我，对你却是剧毒。”
他在怪她，怪她在光团出现的刹那，拉了他一把。
……也在担心她。
说不出什么心情，她撇开脑袋，“那你也不该背我。”
祁问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笑了一声，“下次，我也会救你的。”
她下意识的缩了下手。
“别动。”
有细密的药粉落在手心，那被腐蚀的伤口痛感被缓解，可顾幼芝却并未感到好受很多。
祁问川的手很凉，为她上药时放轻了力度。那凉意顺着手心进入，在经脉中游荡，到达心脏时却成了温水，让她一颗心浮浮沉沉，迷离失控。
她未受伤的手，下意识覆在祁问川握着药瓶的那只手上，“剑主。”
祁问川停住了上药的动作。
她其实看不见，却不知为何觉得那人的目光挪到了她的脸上，感受到如同海水一般柔和却不容质疑的热度。
她慌乱了一瞬，抽出了那瓶伤痛药，“我自己来吧。”
又是一阵沉默，祁问川的手伸来握住那瓶药，两人手指相触，她强忍着，告诉自己不能后退。
他们如同两头犟牛，谁也不愿意退让。
“剑主。”顾幼芝打破了沉默，“放手。”
祁问川突然发出一声哼笑，手上使力一拉，药瓶从顾幼芝手中脱落，被他牢牢握住。这力使得顾幼芝身体下意识的前倾，但她并没有摔倒，祁问川捏住她的肩膀，把她按了回去。
“别动。”祁问川说罢，退身握住她的手腕，药粉均匀的洒在掌心，顾幼芝心脏跳得很快，一瞬间竟觉得空气全被雪和莲的气息包裹，令她逃不出去，透不过气。
伤口被包扎，她才回神，说不住感谢的话，好像变成了哑巴。
祁问川也不说话，上完药就退开到了石台的另一边，好像刚刚他的所为，只是单纯的上了个药……似乎也只是上了个药，她却觉得哪儿哪儿都古怪起来。
很烦躁。
破损的袖子遮盖不住小臂，寒意肆虐，她勉强让自己思考。
“那个光团，我们避着些吧。”
她有些心虚，只觉得两人如今沦落至此，是自己的原因。
系统很强。
世间万千大道，每一种道都犹如逆水行舟，其中艰险自不必说，但尽管如此，这万千大道中也有难易之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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