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她被徐美英叫醒。
今天要去城郊的松鹤园公墓，给外公外婆扫墓。
过年扫墓的人并不多，停车场很空旷，车子零零散散停放。
徐美英早就准备好祭祀用的物品。夫妻俩走在前，郁橙捧着花走在后，一家三口沿着青石小道拾阶而上。
外公外婆的墓碑在半山腰。
仔细擦干净墓碑，清扫掉落的落叶。献花，摆贡品，上香，三茶五酒，最后是燃尽金银纸钱，求个平安。祭祀就算完成了。
徐美英父母以前是煤矿厂工人，染上肺病去世早，那会儿郁橙刚上小学，一眨眼已经过了十余年。每年来扫墓，徐美英总会一个人在墓碑前多待上一刻钟。
郁朝阳捏捏媳妇的肩，郁橙贴在她肩上抱了一会儿。父女俩先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往停车场走。
快走到山脚下，郁橙余光微闪，脚步忽地一顿。她扭头，只看见了树木的影影绰绰。
“看什么呢？”郁朝阳快踏下最后一阶台阶，瞅见闺女停在原地，便问道。
郁橙收回视线，摇摇头，跟上郁朝阳。
-
车窗外的风景快速掠过。沿城晴朗了一个星期，天又阴沉起来。
乌云布满云端，犹如笼罩层叠缠绕的灰纱。郁橙此刻的心情，就像困于阴霾帐纱之中的海鸥。不知该往哪里飞翔，也分不清方向。
手机在她手里，屏幕亮起又蛰伏于黑暗。
那一通未接听的语音通话之后，安砚每天都给她发来：早安，晚安。
每收到消息，郁橙心里就是一颤。她压根没想好，要不要给安砚回复消息。现在的局面，隐隐有种失控的预感。
脑海里的小火柴棍人，一片一片掰玫瑰花瓣。回不回…
突然，徐美英的手机铃声响起。
郁橙收起思绪，继续把手里的三明治吃完。边吃，边听徐美英接电话。郁朝阳把车载广播的声音调小，时不时看向徐美英。
“什么？好，知道了，中午就回去。”
郁橙把包装袋扔进塑料袋里，靠回椅背，感觉自己听了个寂寞。
“橙橙啊。”
“怎么了，妈。”
“我跟你爸中午要回老家一趟，可能要过两天才能回来，你要跟爸爸妈妈回去吗？”徐美英问她。
郁橙：“啊？回老家？为什么要回老家？”
徐美英的老家不在沿城周边，而是在临省交界，开车大概需要七个多小时。在郁橙记忆中，她很少回去过。
徐美英跟郁橙简单说了电话内容。郁橙这才知道，外公外婆在世的时候，老家有宅基地和田耕地，现在和村民起了纠纷，需要回去处理。
郁橙想了想，摇头：“不想回，我之前和檬檬约好了，初四去她家。”
郁朝阳：“不回就不回吧，免得折腾一顿。”
到家之后，徐美英和郁朝阳收拾回老家的行李。郁橙就扒在门边，看着她妈爸进进出出，收拾干净的衣服，翻找各种证件。
“橙橙，这两天吃饭的问题你自己解决。冰箱里有爸过年前包好的饺子，你要是不想吃，点外卖或者自己做，都随你。”郁朝阳在客厅收拾行李箱，边嘱咐。
“知道了。”
徐美英拎着透明文件袋出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喊了声郁朝阳：“老郁，你把妈在庙里求来的小布袋也带上，我们一会顺路给盛秋送去。”
郁朝阳：“好嘞。”
郁橙耳朵尖，晃悠过来：“妈，盛阿姨他们从梧清回来了？”
“嗯。昨天下午回的，比我们早一点。”
郁橙闷声噢了声。回就回吧，她并不是很关心。
“媳妇，好了没？好了就出发了。”郁朝阳手推行李箱，等在一旁。徐美英半推丈夫，对郁橙说，“橙橙，我跟你爸走了啊。”
“好，你们路上小心。”郁橙站在门边挥手，目送他们进电梯，才回屋关上门。
郁橙回到客厅，拿了袋酸奶，打开电视。又跟摊饼似的，倒在沙发上。手机蓦地一下响，她扑腾坐起。
瞧见冒小红点的头像，郁橙没由来缓下一口气。
长矛沾史：给你发消息没见你回，估计你又在和男神聊得热火朝天中。
热啥呀，凉透了。
透心凉的凉。
其实郁橙也摸不准，如果她接了那一通语音，她和安砚的关系，会不会走向另一条截然不同的方向？
罢了，追悔已无意。
于檬檬又问：什么时候过来？
郁橙咬着干瘪的酸奶袋，给她回消息：刚扫墓回来呢，洗个澡就过去。
长矛沾史：好嘞～等你哦～
洗完澡，郁橙换掉一身黑衣黑裤。发尾微潮，随意披散着。
她翻出一件牛角扣大衣，套上。从客厅礼品堆里，拿出一箱草莓礼盒，抱怀里，打车直奔于檬檬家。
-
“叔叔阿姨不在家？”郁橙换上于檬檬同款棉拖鞋。她来这里跟回自己家似的，连拖鞋都有专用的。
于檬檬接过她手里的草莓，随口答：“走亲戚去了，我们嫌无聊没跟着去。”
穿好拖鞋，郁橙看一眼出现在客厅的人：“于渊哥，新年快乐。”
“哎，橙橙来了？新年快乐。”
于渊不动声色，掏出手机给兄弟发消息：到哪了？
an：刚出门。
于渊：速来。
an：？
狗东西，可别怪兄弟没帮忙。
本来安砚要晚上才来，听他妹说，郁橙要来，他便擅作主张和安砚更改时间。
收好手机，他看向郁橙。郁橙走到哪，他盯到哪。
没想到啊没想到，大冰山竟然喜欢这类型的女生。不过他还是不相信，郁橙就是在微博上和安砚聊天的女生。
郁橙被他盯得发毛，捞起一个抱枕抱怀里，在沙发上坐下，问道：“我脸上有东西吗？”
于渊正思忖怎么开口，目光瞥到他妹打开的switch游戏，又想起那天游戏里的菜鸟，心下有了主意。相信狗东西，不如亲自求证。
“那什么，橙橙啊。”于渊在零食筐里摸了瓶ad钙奶，递给郁橙，转身在她身旁坐下，“你平时玩游戏吗？比如，王者荣耀之类的……最近有玩过吗？”
郁橙心里一惊，手下一错，吸管差点戳空。
糟糕，于渊发现端倪了？
不、不能吧。
于檬檬握着手柄，仿佛听见什么笑话：“哈哈哈，让大橙玩游戏，还不如让她去刷题。”说着，挤开他哥，坐到郁橙身边，和她贴贴。
于渊：“问你了么，你就瞎咧咧。”
“没玩过。”郁橙攥紧ad钙奶，直视电视屏幕，扯谎扯得脸不红心不跳，“我平时不爱玩游戏，怎么了吗？”
“没，就想问问。”于渊内心已经暗骂安砚八百遍。靠，又诓他！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于是又掏出手机：没出门就赶紧回家，你别来了。
an：？？
安砚没懂这家伙又发哪门子疯。车子开到小区附近，在便利店门口停下。两分钟后，他提着半打啤酒出来。
这几天他的心情算不上好，始终有层乌云笼在头顶。
今天已经第三天，还是没收到郁橙的消息。安砚几乎怀疑自己的手机是不是信号不好，唯独等不到心里期盼的消息。
停好车，安砚抬头望一眼不甚晴朗的天，抬脚往单元楼走去。
门铃叮咚响起。
“哥，可能是外卖到了。”
“你赶紧盛菜啊！锅要糊了！”
驴头不对马嘴。
郁橙从手机屏幕抬起头：“我去开吧。”
-
防盗门拧开一条缝，郁橙探了半个身子往外张望。
门外的人一身黑，莫名眼熟。那人背身，不知道在张望什么。
安砚听见动静转回身，对上一双澄澈的双眼，旋既呼吸一凝。难怪于渊冷不登给他发来没头没尾的消息。
视线稍稍下移，是微启的唇。不知道是涂抹过唇膏，还是喝过水，泛着莹润光泽。
会是什么滋味？
微凉的指尖摸了下发热的耳垂，心已大乱。拉到顶的衣领，遮掩住轻滚的喉结。安砚整理好思绪，轻声和她打招呼：“郁橙。”
好似军训时，教官下达的指令。郁橙倏地站直，心底大呼救命。
要不要这么巧！
郁橙不动声色往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学长，是你啊。”
安砚抿着唇，抬脚进门：“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