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少主程知迁的母君是个喜爱独居的人，被纳入后宫时，除了身边最亲近的侍女谁也不带，因此，六少主程知迁出生时闹了桩笑话，他是六夫人在殿内独自生的，生完便昏厥过去了，索性发现的早，并没有大碍。
当时已是子时，殿外只听得几声细若蚊蝇的啼哭，路过的宫女都被吓了一跳，程穗安恰巧在这夜里失眠，到处闲晃，途经六夫人宫殿时，瞧见几个抱成团的宫女在瑟瑟发抖，程穗安上前好奇道：“你们做什么？”
单只问这么一声，那几个宫女就被吓了一跳，发现此人是程穗安时才哆哆嗦嗦的朝她行礼，道：“六夫人寝宫好像有婴啼哭声”
程穗安好笑道：“六夫人生了？”
那几个宫女摇摇头：“回少君，我们是新来的”
“哦”程穗安了然道：“六夫人怀胎快九月了，许是生了？”
她站在殿外的长廊下细听，倒真听到了几声啼哭，便拉着那几个畏畏缩缩的宫女上前：“瞧瞧去啊。”
那几个宫女既怕，又不得不跟上，只是到了宫门外，门却没锁，在外叫了几声都没回应，程穗安打算前去查看，可惜宫女没有这个本事，只好叫她们在门外等。
程穗安刚迈入正堂，便瞧见昏厥在地的六夫人，和六夫人的孩子。
地上有些血渍，不是很多，只是六夫人生下的孩童并没有剪去脐带，程穗安皱了皱眉，有些想吐，复而对着门外候着的宫女道：“没什么，一个无齿之徒罢了。”
说完，她走到门处，道：“叫人吧，六夫人生了。”
这几个宫女还在自己吓自己时没缓过神来，只记得十三少君查看时说什么“无耻之徒”，以为六夫人的寝殿入了刺客吓得连连大喊：“救命！六夫人的寝宫进了无耻之徒！”
程穗安见她们反应不及时听错了话，提了提嗓子，道：“我说牙齿的齿！ 叫人！六夫人生了，昏过去了！”
待她们反应过来时，却早已发现六夫人的侍女带着稳婆赶来，说六夫人破了羊水，侍女这才独自跑去找了稳婆来的。
只是后来，“无齿之徒”这词就传开了，在程知迁没长牙的年纪里，大家都拿这个调侃他逗乐。
程知迁三岁后就来学堂上课了，因为学堂里的哥哥姐姐几乎都比他大了一轮，所以先生们会格外照顾他，将他与哥哥姐姐们分开学，识字后，偶有几节课上也会同哥哥姐姐们一起，可他和程穗安一般，多在堂上瞌睡。
五岁后，程知迁长得圆溜，又很小的一只，得了哥哥姐姐们的喜爱，程穗安也是如此，竟会投喂吃的给他。
七岁时，正当贪图享乐的年纪，长了张能说会道的嘴。
他喜欢折纸，江老夫子在课上时抓过他很多次，训诫他应当好好听课，将来如父君一般，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
程知迁似乎并不能理解，道：“我宁游戏污渎之中自快，无为有国者所羁。”
江老夫子闻言轻叹，没了话语，又把目光转向了程穗安。
程穗安察觉后，不予理睬，将手上的话本翻了一页，漫不经心道：“夫子觉得我难教，我又何尝不想发挥我的用武之地的？待到姻城改掉这以男子为尊的想法，我定做个鲜衣怒马的将军，保家卫国，亦或是做个贤者，如夫子先生般，教书育人。”
江老夫子起了丝鄙笑：“十三少君若是做个先生，第一个管教的学生就是少君自己。”
程穗安回笑着重新看向手中的话本，不以为然。
剑术课来的学生很少，女学生里，只来了程穗安与程知乐还有六少君程知杉两人。 程穗安的剑术极好，但相比六少君而言，还是差了些，琴棋书画及武艺，在所有学生当中，程知杉是最好的，可惜，姻城中没有女官，否则，程知杉定能做个不比男子差的贤者。 程知乐在剑术上也只会一些基础，她多在膳房处里待着，到学堂上课的时间并不多，得空时才会来。
毅先生也会格外照顾她一些。
但相比武艺课，程知乐更喜欢学术、算筹类这些。
没多久，在学堂里安分了一段时日的程穗安又逃学了，每日里重复着读书写字于她而言太过无趣，到马场处骑射和舞刀弄枪也已经重复了好久，毅先生说，她写的字很好看，因此每次被罚抄书，程穗安也不恼。
只是不知，再逃一次课，先生要如何处置才好。
很显然，程穗安这次逃课又是因为常清净，再就是，她确实想要把茶楼遣散了，在此之前，想要见一眼茶楼里最喜欢的常清净。
她并不清楚这份“喜欢”源于什么，也不清楚到底喜欢什么，她只觉得喜欢就是喜欢，在可以的时间里，保持就好。
但想法只是一瞬间的事，在往后，她也很庆幸自己没有向常清净表明过这份“喜欢”。 她在茶楼里寻了一圈也找不到常清净，小厮说，常清净在膳房处。
程穗安有些奇怪，她走到膳房，瞧见常清净在揉面团，他轻笑舒展了眉目，眸光微闪，波光潋滟，是程穗安屈指可数里，第二次见到的笑，但这个笑，还是给了膳房的这位厨子。
这位厨子程穗安对于他的记忆不深，也记不得名字，只记得第一次相见时，他同程穗安说自己瘸了条腿，想要在此做个烧饭的伙夫，程穗安许了。
程穗安刚想要推开门，却在原地愣住了，她愣了半响，又愕然了半晌，复又回神过来，定定看着膳房的两人吻得热烈。
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带了点恼怒，推开了门，将两人吓了一跳。
她看向常清净，又看向那名厨子，极力淡定道：“且同我解释解释吧。” 常清净眼底闪过一丝无谓，道：“少君既已看见，我们就没有解释的必要了。”
程穗安带了丝不悦，有些咬牙切齿，常清净又道：“我身子弱，楚郎腿脚不便，我不想参军，躲在茶楼的时日里多谢少君照拂，我们确实不想分开，所以少君若是觉得恶心，大可将我们处死。”
程穗安道：“你大可直接同我明说，难不成我是话本里的毒妇，知道了还要硬生生拆散你们这对鸳鸯吗？！”
“难道不是吗？”常清净淡淡道。
程穗安怔了须臾，迟疑道：“你是这样认为的？”
“是！”常清净道：“去年初，一对断袖被当街示众，招人指点取笑，他们像是死囚，等待宣判，将他们示众的人耻笑般对旁人说，谁若是愿意花重金赎他们，可保性命。”常清净突然冷笑：“少君，你在高台上穿得光鲜亮丽，锦衣华服真的好耀眼啊你鄙夷的目光俯视台下的这对断袖，他们一眼就看到你了，楚郎爬上长阶，跪在脚下祈求你，希望你能用头上的一根玉簪救我们性命，可你一脚将他踹下高台！你当他这条腿是怎么瘸的！我至今都忘不了你说的那两个字！恶心！”
恶心程穗安喃喃道。她说了恶心吗？是的，她说了。
“原来那对断袖是是你们？”程穗安骇然道。
常清净一字一顿：“少君以为呢？我在这里给你斟茶倒水给你吹曲闲聊，我也恶心得要吐了！”
程穗安恍然大悟，原来从前常清静压得低低的眉，是因为厌烦，原来他同自己讲话时，垂下薄薄的眼皮，是因为不想看她，原来他喜欢吹曲子，沉默寡言的样子，是因为不想同自己说话，原来他被自己挑逗时脸上泛起的红晕不是因为害羞，是因为气红了脸。
“我”程穗安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也不太想说，良久，她道：“是，我就是说了恶心，所以，你们走吧，我放你们走，最好逃到金国钱城，姻城再不会强制分开你们。”
常清净转身牵起楚郎的手，径直离去，程穗安待在原地，喃喃道:“我踹他下高台让他瘸了条腿换了你们两个人的性命，我才不愧疚。”
她觉得她不在意任何想法，离去的人，终归是要离去的。
她不会告诉常清净，当年楚郎爬在她脚下祈求她时，她将他踹下高抬说的恶心并非是觉得断袖之人恶心，她那日穿着母君一针一线给她缝制的衣裙，楚郎在她脚下拽着，沾上了泥渍污垢，她出于本能甩开，抬脚踹了人，她生来受母君惯养尊贵，脾性冲得很，并没有意识到踹人是有辱他人的行为，她说恶心，说的是衣裙沾上的污渍恶心。
她也不会告诉常清净，在后来下了高台时，她用发中所有的簪子将他们赎了下来，放他们自由。
所以，她说她不愧疚，她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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