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怕不是死了？”人群停在程穗安跟前，纷纷指手：“叫衙门的人抬走吧。”
程穗安早已被嘈杂喧闹之声吵醒，只是人人都当她是尸体，不好叫她突然起来，误以为她诈尸，可在听到说要叫官府的人来抬走她时，只好弹跳起来，出声道：“劳烦各位费心，我还活着。”
围在她跟前的人群被她的弹跳惊了一下，复又恼火甩袖走了：“真是的，装什么死，吓我一跳！”
不知是谁朝她丢来好些个的糕点，程穗安欣喜若狂，就想要弯腰去捡，可那群乞丐比她眼尖，都纷纷围过来抢夺，把程穗安挤开了。
欣喜若狂和失落只在一瞬之间，可是她也饿，她也是要活着的，于是不管不顾，也跟着他们抢夺，因为好些天没有进过粮食和水，力气不比先前那样大，还没挤进去，又被几个人联合推了出来。
她余光一瞥，瞧见跟前还有一快糕点，那块糕点被人踩了一脚，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样子，而糕点的身上也落了很多沙石泥灰，也分辨不出原本的颜色了，程穗安没有想这么多，她只想果腹活命，就要伸手去捡，旁边还在抢食的乞丐看到她，又要过来和她抢，好在，程穗安先捡到了，但她却因此又被暴打了一顿。
程穗安一边挨打着，一边将那糕点极速塞到口中，生怕再被抢去，随着沙石泥灰被她吞进肚子，糕点在她嘴里化开，渐渐有了味道。
她突然哭了。
是芋头糕的味道。
那是她曾经最讨厌，最不喜欢的糕点，那时，她认为她这一辈子都不会愿意再去碰一口的食物，却在今日要以一顿暴揍抢夺来。
其实，芋头糕不难吃，难吃的是母君亲手做的芋头糕。
她突然想起在岁安殿里，母君捧给她的芋头糕，还有那一碗只能在生辰吃到的长寿面再也吃不到了。
眼见糕点被程穗安吃了下去，那乞丐骂骂咧咧的走了，程穗安握在原地抱膝，将头沉了下去，她的吸泣还没有停止，背都在一喘一喘，良久，有人轻声问了句：“你还要吃东西吗？”
程穗安埋头抱膝，除了听见自己的喘泣，什么声音都是小的，所以没有过多注意这个声音，只回道：“我想，要一碗难吃的长寿面”
“难吃的？”那人又道：“为何不是好吃的？”
因为好吃的东西那里都可以吃到，难吃的东西只有母君亲手做得到。
程穗安在心里想着，没有答话，只是缓缓抬了头，视线里，她先是看到一双干净的白靴，而后是一袭浅绿长袍，腰间挂着个玉坠，虽简朴，却有常清气度。
渐渐的，程穗安看到了那人的脸。
是常清净。
常清静淡淡开口：“少君，好久不见。”
闻言，程穗安一怔，下意识低了头，却让人发觉她的无颜羞赧。
她不敢再抬起头来，倘若说生平以来第一次最落魄的样子被论毅见到过，那也可以释然，先生自小教她诗书武学，心里不会鄙薄任何一个学生，那怕这个学生只是个普通的，没有任何身份的小人物，更不会因为从前高高在上的少君变成落魄难民时而笑话她。
可是常清净却见了她生平以来最狼狈的样子，只怕在心里早已笑话她无数遍了。
程穗安的头异常沉重，真的一点都抬不起来，也不敢答复任何一句话，那怕不敢承认，也说不了一句你认错人了。
恰恰因为她如此，常清静就更加确认自己没有认错人，复道：“少君为何不起来？要不要我扶你？”
其实，常清净的话里没有任何鄙薄嘲讽的语气，依旧像从前那样，淡淡的。
“你走吧。”半响，程穗安低眸道：“笑话就不必看了，自出了姻城，我一直是狼狈的，如果你要嘲讽，那就快些吧，我听你说。”
常清净知道她看重自尊，毕竟换了谁都不能接受在一夕之间，以娇贵熬纵的身份跌落成一个什么都没有的难民，还要遭受嘲讽的笑话。
“我没有要嘲讽你。”常清净道：“我只是问你还要吃东西吗。”
程穗安又是一怔，踌躇了半响，站起了身来，却依旧不敢去看常清净一眼，道：“那就请我吃顿面吧。”
到现在，脸面这种东西早就丢完了，如果能换一顿饱饭，程穗安也是不在意的。
“跟我来吧。”常清净颌首带路，领着程穗安到了一家酒楼，刚要进去，程穗安却道：“只是一碗面就不必去酒楼了，我这身行头，不好脏了别人的地。”
这会儿，闻言程穗安的话，怔了一下的是常清净，看来一个人在落难的时候，确实会与先前有所不同。
但这也让常清净泛了丝不知所措：“总不好让少君吃路摊子。”
程穗安道：“只需吃饱即可，贵的我也难还。”
常清净顿了一下，复道：“既是请，那便无需还。”他想了想，为了平复程穗安的自尊，又道：“因为少君从前也自掏腰包，让我在一杯无里吃住，一样没管我还过。”
这话让程穗安不知要如何答，只好含糊：“年少贪图美色，将你们困在茶楼，是我抱歉”
常清净突然轻笑：“其实后来，我也仔细想了想，楼中的男子皆是弱病残者，少君将他们藏在茶楼，除了私心，也保了我们的命，城王逼迫我们参军，可我们哪有如此顽强的命去上场迎敌呢，像常胜将军那样骁勇善战的不多，我们是比不了的。”
他摆了摆手：“少君不必抱歉多言，不说了，进来吃东西吧。”
常清净径直入了酒楼，在程穗安的再三推辞下，只点了两碗素面，和一壶茶。
程穗安端碗扒在嘴前，连汤带面大口吞下，看得常清净直愣，以往程穗安吃饭时，虽没有像文雅女子那般举止端庄细嚼慢咽，但也是很平常的吃相。
从前程穗安惯喜挑食，好吃的也不屑多吃，不好吃的更是直接倒掉不吃，常清净第一次知道，原来一碗素面也可以叫她吃得如此豪放。
他把自己跟前那碗也一并推到程穗安跟前，道：“少君可以慢些吃不够还有。”
程穗安小声说了句谢谢，便没有推辞，又多吃了一碗，脸皮这种东西，在程穗安见到常清静的那一刻就再也没有了，她莫名觉得如释重负，往后都不会再叫她在意。
他们说着那次分别后的客套话，扯东又扯西，常清净依旧淡淡的，在听到程知杉守城继位后，也不禁多了分钦佩，而后又听到常胜将军以女子之躯守边塞的事后，同样令他震惊，程穗安也顺带说了句自己上场对敌，更令常清净愕然，他怎么也想不到程穗安也有助民英勇的时候。
其实程穗安起初是没有的，她只会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可在历经事事后，她也明白了生命的可贵，那些没了亲人的人，都会令她联想到自己若是没了阿姐和阿良，那样，她也会崩溃无助。
此前算计阿姐对百姓的自愧转到她的身上，在后来与阿姐相见后，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计划成功了，因为程知乐也曾吞吞吐吐的示意她别再回姻城，她愿意和她一起心无旁骛的去江都。
可这次，是程穗安自己决定要回来的，在思量过后，好人与坏人之间，她选择做了好人，坏人不是非得做的，当然，这要在不涉及程知乐的情况下。
“我的马儿跑了。”程穗安道：“步行至此，都不知这是那里，回姻城的话要走那条路？”
常清净诧异道：“少君要走回去？虽然这里离姻城很近，但靠走的话，也是要费腿脚的，我可以帮少君租一匹快马，哦对了，这里是靖国地界，同样挨着钱城，两国签了合约，来往是不需要文牒的，如果进城没遭阻拦，那少君你是从钱城来的？”
程穗安支吾含糊道：“嗯就是姻城停战后想寻另一个地方谋生，所以去钱城看了看，结果回来马儿就跑了呵呵。”
常清净轻笑：“我记得上次同少君最后一次见面时，是我和楚郎在一杯无的茶楼里同你争吵，当时你说了句什么，最好逃到钱城去，后来我才发觉，其实是少君在提点我，钱城虽说以金者为尊，但不会有什么强制规矩，进城也没有这么难，那会儿是我和楚郎最好的去处，也能保证我和楚郎在短时间赚到足够的钱换另一处地方生活，所以后来，我们就移居到了这里，这个地方叫常安镇，民风也很淳朴，物价没有钱城高，若是少君有想法，日后也可以安居于此。”
程穗安佯作点了头，原来她那时的气话都能被常清净发觉出用意，不禁有了丝愧疚，起身揖礼道：“待我向楚郎君道声歉，当年我不是有意踹他下高台的，我只是他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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